翡翠对那着急忙慌的紫薇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林菀儿微微一笑,“娘子若是不想记得,那便忘记吧,以后娘子在这佛堂中,也可无为清净多了。”
佛堂?怪不得周围竟一点闺房的样子都没有,原来因为自杀,自己已经被发配到了佛堂,怪不得昨晚黄梓珊的父母是单独来的,敢情是偷偷摸~摸来看她的呀。林菀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褥,简直素到不能再素,只是,既是佛堂,为何连丝香火味都没有?难道,已经废弃?
听黄梓珊说,她再过一年就及笄,古人及笄一般都是十五岁,所以黄梓珊今年就是十四岁,天哪,十四岁,她还在学校里玩泥巴呢!即使再早熟,她身边也有宠爱她的父母,应该不可能会产生自杀的心态。难道,事情另有隐情?
见林菀儿沉思的模样,翡翠也不想再说什么,既然已经发配到了佛堂,以后的日子多得是,她也不必急于一时跟林菀儿解释过多。翡翠欠了欠身,“娘子,日晒三竿,奴婢去给您准备早膳。”她转身便退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满眼担心的紫薇,林菀儿即可气又好笑,这孩子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紫薇看上去比黄梓珊稍微大个一两岁,看着模样,像个小姐姐,而且看她的样子,的确对黄梓珊很是忠心。
林菀儿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需要哄一哄。
“你,过来。”林菀儿示意紫薇走近。
紫薇虽是担心,但见自家娘子叫自己,也是立刻闪到了她的跟前,“娘子。”神色虽是慌张,但满眼的心疼和担心却是满满当当的。
林菀儿微微一笑,就像秋日里盛开的海棠花,还没完全恢复的脸色虽然有些淡淡的白,但因着刚喝完的温水,也透出了些许的红~润,整个人的神态看上去就像是个谪仙,她抿了抿唇,半晌道,“那个人,是不是叫做林天泽?”
紫薇一听,脸色瞬间变了个样,方才因慌乱而红~润的小~脸,如今变得煞白煞白,就连嘴唇也颤颤巍巍白了一圈。她的眼中也瞬时闪过一丝惊喜,看来娘子并未被药吃傻了,她连忙道,“娘子,快别想那人了,那人负了娘子在先,娘子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
原来这主仆果然情深,那么,就能套出很多话了。
“放心,我可是从阎王那儿走过的人,有什么事情看不开?”林菀儿安慰道,“只是,可能是被打击得有点大了,所以,也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林菀儿的神情如此坦然自在,紫薇有些纳闷了,这自家娘子看样子并不像是被药吃傻了呀,正常的很,只是这说话的语气不一样了,难不成就是因为死过一回,才变得如此的吗?或许,自家娘子受的刺激太大,真忘记了什么呢。于是,紫薇也渐渐定神,将事情一五一十得说了出来。
原来,将她贬至佛堂是黄家族长的主意,黄梓珊的祖父黄粱娶了郡阳公主,且官拜尚书左仆射,黄粱是整个大瑞唯一一个娶了公主还官拜要职的人,可见当今皇帝陛下的倚重,而黄家的旁支也相当有出息,在朝中大大小小也当了官,所以,黄家也自然而然成了世家贵族,而黄粱这一脉或许是得了上天的眷顾,郡阳公主生了三胎,每一胎都是男孩,而这三房也相继成亲生子,大房生了两个儿子,二房生了一个儿子,三房生了一个女儿,而这女儿,自然就是黄梓珊,其他三人都是她的堂兄。所以,黄梓珊在黄粱这一脉十分受宠。
且说,黄家成了新贵,不少名门也想要与黄家联姻,这是世家之间特有的一种情形,算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为了血脉不受到污染,便是要找到其他贵族进行联姻,所以,黄梓珊的母亲便是出身琅琊王氏,那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世家贵族。所以,黄梓珊便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世家贵女。
再说说林天泽,他与黄梓珊的相识,简直可以用话本来形容,林菀儿也看过很多这类型的话本,世家娘子郊外游玩,偶遇一个翩翩赶考小书生,书生秀气也满腹才学,这世家娘子被深深吸引,从此心中便惦念上了,还回家与父母说非他不嫁,家中最宠她,在看那书生相貌堂堂才华出众,有朝一日必有前途,故而,两人定了亲,也予了那书生方便。后来书生参加科举,二圣钦点探花郎,一时名声大噪。天都贵女们纷纷想要嫁于他为妻。其中,便有清河崔氏嫡女,崔四娘,崔云。
崔家前后出了五个大将军,前前后后为大瑞平了少说也有十几场乱事,而且崔家只有忠心没有野心,故而,很是得二圣十分看重,崔家的子女,无论男女,随便拉出一个,在战场上都是可以统领一方,所以,相对于京都的其他世家,他们的家风相对霸道了些。崔云看上林天泽之后便日日邀他参加贵族们之间的聚会,当她得知那书生林天泽与黄梓珊有婚约在身,也不在意,只还是拉他去参加各种宴会。
此后,林天泽的探花郎之声才子之名在上流者眼中皆是满眼称赞,也有人在其身后感叹,其野心不小。
随着名声大噪,林天泽渐渐冷落了黄梓珊,而黄家人也无不从旁暗自提醒,或许林天泽对黄梓珊只是利用之情,各种场合中,都能隐隐看到林天泽的野心,而黄梓珊却被所谓感情而蒙蔽了双眼,只觉着林天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稀罕人,此生非他不嫁。
所以她仗着家中宠幸,不听劝告,私自出门见林天泽,而当她到了林天泽处之后才发现,崔云正坐在他的怀中郎情妾意,把酒言欢,他们眉来眼去满满都是情意,黄梓珊当场便吐了一口血晕过去了。
等她醒来之后,林天泽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她竟原谅了他,口中总说,如今他是有身份的人,过几日要在朝为官,难免要应酬。
后来,崔云总是去找林天泽,黄梓珊也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应酬,只是,有一次,竟发现了他们在榻上颠~鸾~倒~凤。这难道还是应酬?黄梓珊再一次吐了血,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眼前已再不是林天泽,而是穿戴整齐的崔云,崔云满眼傲气,居高临下,当着众仆人的面呵斥黄梓珊是林天泽的绊脚石,只有她崔云才能帮助林天泽平步青云。
天子脚下,也只有崔家人才这么肆无忌惮。因着皇帝陛下的信任,满京都没有一个人敢告他们的状。所以,崔云才敢把事情说得那么直白。
无用之人,不如去死。
黄梓珊心力交瘁,在崔云的蛊惑之下,她拖着稀里糊涂的身体来到鱼龙混杂的西市,随便在路边买了一包灭鼠药,她已无颜再面对疼爱她的父母兄弟,更加无颜面对林天泽。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选择离去。
紫薇小心翼翼得讲完这些事,乖乖站在一旁看她的反应,而林菀儿只是一笑,这一笑,非常的平静,犹如深潭中无意被风吹起的一丝涟漪,黄梓珊啊黄梓珊,你我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果然你我才是这世上最最有缘的。
而在紫薇看来,林菀儿这一笑是因为听到自己的遭遇,又一次深受打击,她死死咬了咬下嘴唇,她不敢说话,她怕再多说一句,自家娘子就会承受不住,再一次得选择结束生命。
过了好一会儿,紫薇小心翼翼道,“娘子放心,夫人和阿郎定会为娘子做主的,大郎二郎三郎也都会为娘子做主的,咱们且好好待在佛堂,好生修养身子才是。”
林菀儿脸上的笑容未灭,若有所思的看着紫薇,这丫头,是怕自己寻短见呢。半晌,从她嘴里飘出了几个字,“风不来,自可追。”
紫薇一愣,为什么娘子一醒来,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前怎么不曾听过娘子吟诗呢,难不成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刺激才会如此的吗?紫薇越想越不对劲,渐渐地,眼圈开始红了起来,“娘子,您可别吓唬奴婢啊。”
“小丫头,我没事,你以前放过风筝没有?”林菀儿挑着眉看着她,目光清澈,并不像是个受过刺激之后的表现。紫薇将信将疑得点了点头。
林菀儿又说,“你放风筝的时候,是站在原地等风来呢,还是自己跑开去追风?”
一句话,就能说尽她想要做的,可惜,紫薇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哪懂得这些,她只道是自家娘子想要放风筝了,便挤出点笑容,”娘子,风筝是民间叫法,在世家中都称之为纸鸢,算得上是有身份的叫法了,若是娘子想要放纸鸢,奴婢这就下去为娘子做几只。“
林菀儿有些无语,但也没想什么,随她好了,毕竟是个孩子。
而此时,翡翠捧着托盘走了进来,脸上竟露出了些许的惊讶,虽说大部分的表情被她藏起来了,但还是被林菀儿看出来了,想必,刚才林菀儿对紫薇所说的话,她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