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摸着头顶那条长长的疤,缓缓说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知道,当年黑白两道联合起来差点灭了我,就是因为她。”
“她?”我大惊失sè,“不是龙啸天吗?”
“一只老虎会主动去攻击一头大象吗?”三爷皱眉道:“小子,在你眼里,老丈人我是不是除了好勇斗狠就一无是处了?好歹我也比你多吃了二十几年的盐,刀光剑影里闯荡过来,今天仍然活生生的坐在你面前,难道还不能证明我这几十年的盐没白吃吗?如果龙啸天当年真的是头大象,就算欺我再甚,我也不会去碰他,我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瘪三,能闯出今天一番名堂,凭仗的,不只是豁得出脑袋,几百次冲杀搏命都抢在最前边的匹夫之勇,更深谐隐忍、妥协、退让之道。”
三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一直看得不透彻,仍在观察和琢磨的阶段。你说他简单吗?肯定不简单,有些人,可能因为一次冲突、一次矛盾或者一次意外,就落得非死即残,而他就生活在冲突、矛盾和意外的世界里,至今仍活蹦乱跳逍遥自在,仇家也好jǐng察也罢,想整他灭的他的大有人在,却始终拿他无可奈何,单单是运气?显然解释不通,三爷是个粗人,但绝不是有勇无谋的莽人,然而相处几次过来,我又没发现他到底怎么复杂了,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感觉都是最直观的——既势利又好面子
道理我懂——人xìng的复杂有些时候是一个人的本质,有些时候却仅仅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的武器。三爷大概是属于后者的,因为妖jīng的缘故,在我面前不曾‘武装’,所以不熟悉他和他那个江湖的我,看到的只是私下里、生活中最真实的萧战赫,而不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萧三爷。
“有道是台上一个市长,台下一个市长,黑与白的关系从来都不是水火不容的,而是唇齿相依的,如果这种说法并不十分准确的话,那错也就是错在,黑白并不平等,黑依存于白,因为白的力量大于黑,而且是绝对的大于,你想啊,黑+社会组织再庞大,能大的过国家机器吗?你是人比军队多,还是枪比军队多?所以归结到底,黑的存在与猖狂,都是因为有白罩着,黑为白提供利益,白才放任黑或者制造黑的存在,说到底,黑只是白的工具,各种意义上的工具,有用你就存在,没用了,等待你的就只有被丢弃或者被消灭。”
我点头表示认同,措辞婉转道:“您急流勇退,就是为此吧?”
三爷颌,说道:“确实如此,年轻时不懂利害,就记得苦rì子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点不夸张,我将每碗饭都当成最后一顿吃,没饿死,还熬出头来,成了威风无限人人敬畏的萧三爷,你说我还怕什么?什么都不怕了,只觉得这样逍遥快活的rì子捞得一天是一天,什么时候死了都是赚的,哪里会去想将来,想这条路究竟有没有将来?但有了一可以后,我这想法就慢慢变了,尤其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我发现我这当老爸的,必须背着她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能当着她面说的话越来越少,再看到她因为我的关系,常被人说三道四,不但交不到真正的朋友,还会被大多数孩子畏而远之,甚至被王小萌那样以正道自居的小家伙欺负,我恍悟了,我不能得过且过,必须考虑将来!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了啊,我有闺女,我闺女有将来也需要将来,我将来还想看着她结婚生子,还想抱抱外孙子呢。所以我不能继续混这条路了,我不能将自己和闺女的命运与别人的政治命运绑在一起,那太不牢靠了,太提心吊胆了。我从小就是一个人活下来的,知道一个人的苦,更知道孤独无助的可怕,我怕我有个三长两短,我闺女从此孤苦伶仃,我更怕我怕下半辈子被关在铁窗里,成为我闺女的耻辱和负担。呵呵,我能在我人生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急流勇退,就是为了一可,是因为一可才让我看到黑与白的关系,注定了这条路没有将来但这并不是我现在想要跟你说的。”
三爷笑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三爷当年之所能成为北天叱咤风云的人物,倚仗的绝不是什么运气或者匹夫之勇”
“而是黑与白的利益结合?”我接道。
“正解,”三爷语气一转,道:“且不说那时我在北天黑+道上的一手遮天,在我身后,也是有着一张足够庞大的保护伞的,我由黑漂白,对他们有益无害,谁还不希望自己的屁股干净点?所以他们给我的支持足够大,龙啸天处处与我为难,我有底气踢他一脚,跟他死磕,也是为此。你别看那厮这几年在北天俨然以业内龙头老大自居,光芒之盛与国内巨头相较亦不逞多让,那都是拜潜龙山庄开发所赐,忽悠忽悠外面的人还可以,北天圈子里谁不知道真正的出资人是三小姐,只是借用了他龙啸天这块招牌?在那之前,他龙啸天在北天业内虽然有些资格有点实力,可就像北天地产业一样不上档次,充其量就是一爱显摆爱卖狂的老流氓,除了讲究格调,其他方面也未见得就比别人强了多少,是潜龙山庄的开发,让他一夜之间鹤立**群,现在龙氏被三小姐收购,你还没看出来吗?当初干嘛选他做合伙人?看中的就是他的公司资格够老,他人够蠢,好算计。”
我无语,对龙啸天类似的评价,我从李星辉口中也听到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一想龙啸天发达前与李星辉没少有过同流合污的龌龊勾当,三爷的话可信度顿觉不低,未必完全都是掺杂了个人恩怨的主观贬低。
“所以当年我跟他卯上,感觉就是石头碰**蛋”三爷双手握拳,砰的一对,然后左手松开,做炸碎状,道:“我是石头,他是**蛋——虽说当时已经传出他拿下了潜龙山庄的开发项目,但也仅限于传言,因为就前景观望,这个项目是建立于城市长远规划基础上的,尤其是与旅游业的发展相辅相成,可当时旅游产业的发展趋势并不是特别清晰,再乐观的估计,至少也应该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后,才能断言潜龙山庄的开发价值,标志意义与实际效益到底哪个更大一些,所以北天官方也并不十分看好投资的落实,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根本就没有人清楚三小姐的底细,不相信她真的是一尊大神,据说zhèngfǔ给她提出来的条件相当苛刻,她却悉数应下,何止是傻?简直像极了有妄想症的jīng神病患者,行业内抢这个项目的人争破头,多半是抱着赌博心态,反正赌输了也是北天zhèngfǔ担责任,赌赢了,则必成为北天的一面旗帜,而北天也太需要一面旗帜了,现在你可以说他们那叫远见,可五六年前,所有人都笑他们是白rì做梦,是异想天开的傻+逼,你说,我觉得他龙啸天就是颗臭**蛋,算是看扁他吗?他丫得着点阳光就灿烂,朝我脸上浇小便,我不治治他,我还是北天萧三爷吗?”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后背渗出一层凉汗,可是看三爷的样子,不知是对陈年往事已然释怀,还是压根就没意识到
“差点灭了您的,到底是东是昨晚那个白衣服的女人,还是三小姐啊?我怎么觉得是后者的可能xìng更高呢”
三爷摇头,说道:“就是她,至于她与三小姐有没有关系,无凭无据的,我不敢妄言,我唯一能肯定的,只有她绝对不是三小姐这一点。”
我本想问三爷为什么如此肯定她一定不是三小姐,却听三爷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就是时光逆流,重来一遍,我也还是不敢相信,三爷我苦心经营了半辈子,在她面前竟如海边堆起的沙堡,只一个浪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更可笑的是,我甚至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一直被我打压沉寂的对手突然联起手来反我,我还没来得及还手,我身后的保护伞们也粉粉倒戈了,虽然没有直接整我,却不再给我提供任何庇护和帮助,于是jǐng察开始三天两头的找我麻烦,我的势力版图越收越小,稀里糊涂的就只剩下城东这一块发家之地了”
我奇道:“那您又怎么知道这些都是她造成的呢?”
三爷指着头顶上的疤,道:“因为这一刀,是她砍的,也因为这一刀,龙啸天才没能整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