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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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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突然之间把那么大的一笔钱拿回家给他们还高利贷,他们没有问吗?”娜姐眯眼望着天空轻轻的问我。

    “我对他们说,钱是向学校借的,工作以后会按月还的。”

    傍晚的黄昏时分,天色渐暗,我和娜姐双双并肩坐在长椅上,我挽着娜姐,抬头看着远处的月色渐浓,将我们紧挨着的影子渐渐的拉长。

    “我刚到会所不久的时候,在会所见过一个女孩儿,和你一样是个学生,清清秀秀的样子,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女孩子,她也是到会所里来找工作。”娜姐低着头,伸手将耳际散落的头发拂向耳后。

    “她家里的老子把好好地一个家赌得倾家荡产的,欠了一屁股的烂债还不上,在外面借了高利贷,拆东墙补西墙的,利滚利的还不上,她没办法就到会所来工作,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做服务生。”

    娜姐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投向不远处的垃圾箱。‘珰’的一声,空瓶子被扔进了垃圾箱,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转过头细细的看着我的脸,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那天看到你站在包房门口微笑着对着客人鞠躬的时候,我就好像看到了她一样。”她唇角上勾,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一样清秀的脸,一样温婉的态度,一样倔强到骨子里的你,和她。”

    转回头去,娜姐抬起手臂,将她的双手伸向天空,她的眼睛仔细的看着她自己那双朝着太阳伸展开的手。

    保养得姣好的手指迎着阳光洒下的光晕,在半明半暗的天色里显得分外的纤细骨感,出奇的好看。

    “那时候的经理还不是曼姐呢,面试的时候经理看她的条件不错,想要她去楼下工作。你也知道去了楼下每天都是要陪酒的,女孩儿听了也不说话,就是站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摇头,经理也拿他没办法。”

    娜姐拿出一根细长的黑色香烟,是 sobranie black russian 。华丽的金色烟嘴,神秘的黑色烟身,漫不经心的被娜姐轻巧地夹在纤长白皙的手指间,显得分外的魅惑诱人。

    “会所是什么地方?里面从服务生到迎宾没有一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样的地方毕竟不是一般的小场子夜总会,不会真的拉着你去强买强卖。”

    “除非有人真的让大人物垂青看上眼的时候,不过真要是那个时候别说你同不同意,没有人会问你的意见。人家高高在上的只要对着你轻轻点一个头,下面就有人马上把你打包装好了送过去。别管你是带刺儿的玫瑰还是野菊花儿,都一样乖乖地自动把刺儿拔干净自动自发的笑着迎上去。那些小说里说的,在什么什么样豪华的会所里,一个落难的灰姑娘被那些大人物一眼看中,然后爱情火花四射——”

    娜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不屑的撇了撇好看的嘴角儿,轻轻的冷笑出声,“都是满脑袋废料的写书的人半夜做梦放的屁!”

    说完,娜姐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尖俏的下巴高高的扬起,声音透着冷冷的讥诮,“那都是给那些爱做梦的白痴看的,会所里会有爱情?!那些被打包得像高档商品一样带走的女人会得到所谓的爱情?!”

    我沉默的坐在一旁。

    “会所是个什么地方?再高级,再奢华,再美轮美奂,也就是个娱乐场所而已,什么是娱乐?”娜姐对着我伸出了一根指头,上挑的眼尾露出浓浓的不屑,“玩儿,一个字儿,就是玩儿。”

    我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远处天边的月亮渐渐爬上枝头,柔和的月光如银泼玉泻,洒满整个公园。

    寂静而安宁。

    “所以那个时候我让你乖乖跟着苏靖尧走,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去楼下,那还不如就跟着一个人,离开了这个地方,对你来说还算好一点,真去了楼下,以你的性子你也做不了几天的。”娜姐点燃手里的烟,并不抽,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夹在手指间,细细的看着烟雾缭绕升腾。

    “那个时候的经理还不是曼姐 ,那个女孩子在会所里话很少的,只知道工作,一门心思的想早日还完会所的钱,早日离开这个地方。却从来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经理仗着有点小聪明,又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纰漏,在会所里私底下不知道对手下的员工做了多少的小动作,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逢迎讨好,唯恐一个不小心惹到他,就怕他突然之间想到什么馊点子。可是那个女孩子,手里明明还有一堆的借据要还,却就是闷着头做自己的工作。别人见到经理,会和经理虚情假意的调笑几句,她就从来都是低头安分的做事情。”

    “后来呢?”我轻声地问道。

    “后来?遇到那种经理,还能有什么后来?没有靠山,不会找关系,更不会巴结讨好,又得罪了经理,她只是个新来的服务生又不是会所里什么了不得的红牌,你说呢?”娜姐弹弹手指上的烟灰,淡淡的反问道。

    抬头望着头顶的天,轻吁了一口气,“后来有一天,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愣头青儿,从外地过来玩儿,被朋友带着领到了会所,开了个包房。恰巧那天也真是客人多,经理就临时起意把她从原本的三班调了过去。那群人哪里见过这么奢华高档的消费场所?几个水灵灵的身材窈窕婀娜的服务生微笑着往那里一站,他们就开始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娜姐厌恶的撇了撇嘴角。

    “他们把这里当做了他们当地的那种乌烟瘴气的夜总会,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酒是越要越多,话也是越说越露骨,渐渐地,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了。因为他们人多,包房里一直都是有几个服务生在的,其他那几个早就看出来情势不好,机灵的找个借口躲到楼下的厨房去帮着传菜去了。就她一个人傻呆呆的留在那里。就为了客人的那点小费,因为经理对她提起过,说这帮子外地人出手大方,小费特多。而且会所有规定,有客人在的地方,必须至少有一个服务生在一旁随时提供服务——”

    “"说到这里,娜姐将手里早已经燃烬的烟丢在一旁,伸手又点了一根,还是夹在手指间,神色怔怔的低着头无意识的转动着手里细长黑色的香烟。黑色的香烟在暗夜里泛着朦胧的色泽,黑黑的,暗暗地。

    “后来呢?”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臂,夜晚的风无声的吹过,泛起一丝丝的凉意,我轻轻地开口问道。

    “后来?”

    “后来啊,”娜姐将手里的烟放进嘴里,咬着狠狠的吸了一口,“后来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后来,包房的门被关上了,后来,听说她一直在里面挣扎哭叫着,连外面都能听到声音,你也知道会所的包房的隔音效果有多好的,”娜姐轻轻嗤笑出声,抬起头,眯着眼睛长长的吐出了一个烟圈儿。

    我看着娜姐手里点燃的香烟,那烟雾轻轻袅袅的向上蹿,却被夜晚轻拂过的一阵微风吹散了,消失无踪。

    我知道客人喝高了是什么样,我见过会所里的人乖乖的被人死死按着头往下灌酒的样子,红酒的瓶口被塞得几乎就抵着她的嗓子眼儿,她的脸憋得通红却又不得不挤出愉快的笑容逢迎着那些喝高了的高干阔少们,会所里往日还被人捧着的红牌就那样一身狼狈的跪在地上,被人嬉笑着灌酒取乐,明明难受的要吐却又不得不笑的像朵花儿一样的,柔顺妩媚的冲着那些高高在上的金主们展现着她最美丽的一面。

    烟气再重新聚拢,袅袅升起,然后再次被夜风吹散。

    “人的命啊,有的时候真的是说不清。;”

    我望了望娜姐,娜姐一直在低着头兀自注视着手里的烟,好半晌她轻吁出一口气,“后来等到有人再进去的时候,发现她光着身子呆怔怔的躺在长条沙发上,沙发上早都被血染红了,蔷薇图案的大朵大朵的花朵,被她的血染得艳丽无比,刺人眼目,红得像是刚刚盛开的最鲜艳的玫瑰花儿。她就那么赤|裸|裸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下身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

    “当时进去的人都不敢多呆,有人一看情况不好马上把经理找了来,经理一见就随便找个人拿块布把她裹起来送走了,当时她在布里面,身子直挺挺的,眼睛张得大大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个样子就像布里面裹着的是具尸体一样。”

    “那,后来呢?”

    “哪里还会有什么后来呢?”娜姐低声摇了摇头,眉头轻皱着,“她再也没出现过,出了这种事情,经理后来也被找了个理由换掉了。这里是名声在外的顶级名流会所啊,事情虽然不算太大,但是这里不是一般的夜总会。进到这里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身份地位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他们不喜欢经常出入的地方,动不动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对于他们来说,会很扫兴的,你懂吗?会很扫兴的”

    娜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会所这种地方,绝对不能得罪的人是领班和经理,一步的行差踏错都是不行的。会所里的人从那以后就都是小心翼翼的,虽然是天天守着那么奢华迤逦的顶级会所却都是提心吊胆的唯恐一个不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我低头径自沉默。

    “所以,则溪,”娜姐轻抿着嘴角,轻轻的用她的双手将我的手紧紧地包裹着。

    我的手被她的温度烫贴抚慰着。

    娜姐那双黑亮如晶石般的眼睛透着一丝隐隐的疲惫,深深的望着我,“不要太倔强,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有的时候不但需要你把头低下来,甚至还要你弯下腰,要你跪下去生活。你是个好女孩儿,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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