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将军、吴公,两位贵人这般大早便有如此雅兴,不过娘子们才刚入睡哩。”刚被喊醒出来的红娘子立在大厅以手遮面打着哈欠,鬓云散乱另有一种别样慵懒风味。
说完又娇媚的横了秦慎一眼,含笑道:“莫非云娘子身体娇弱,不堪挞伐,未让公……”
“去去去!你是否未曾睡醒,说些甚么胡话!”吴汉没好气的将她打断,直截了当道:“云娘子不见了!”
“啊?”红娘霎时瞌睡全醒,再认真打量两人,这才发现他们面色不善全无前来尽兴之意,当下连忙行礼告罪一番,又犹犹豫豫的看着两人道:“究……究竟发生何事?”
吴汉阴着个脸挥手道:“你无须探听!就是云娘子昨夜私自出府,踪迹全无。”
“可与奴无干!”红娘紧张的连连摆手撇清关系,哭丧着脸诉说道:“吴公亦知奴之为人,奴在渔阳立足以来,奉公守法,本分做人,从未做过任何有昧良心之事,更别说这种里外勾结骗人钱财之事,何况以秦将军之威势,奴就算有这般心思……”
“好啦!”吴汉见她说着就没完没了,不耐烦的打断道:“又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你这般紧张作甚?我等不过是来问问云娘子有否归返此处?”
红娘闻言暗松了口长气,看向候在一旁的门房道:“云娘子可有归来?”
“未曾!”门房摇头回了一句,又解释道:“方才奴便说与秦将军与吴公知晓,只是两位贵人放心不下,这才进来找楼主询问。”
“将军,你看?”红娘说着征询的看向两人。
吴汉却是难以相信的拿眼斜睨着她,语气耐人寻味而又不善的道:“红娘,或许真如你方才所言,你与云娘子里外勾结,现如今将她藏匿楼中,却不告知我等?”
“哎哟!”红娘吓了一跳,双手乱摆的惊慌失措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奴怎敢隐瞒两位贵人!纵然奴真是那般人,在……”
说着畏怯的看向一言不发的秦慎,嗫喏道:“在……在秦将军面前,奴……奴还是万万不敢的。”
秦慎叹了口气,不再无动于衷的冲其干涩一笑,宽慰道:“我还没那么可怕,不过我信你……你就别再为难红娘了,她也是不易。”
后两句话却是扭头说与吴汉,吴汉洒意的耸了耸肩,丢给他一个就你会做好人的眼神。
“将军真是好人哩!”红娘感动的泪水说流就淌,又很知分寸的只感伤一小会,然后看向他娇怯怯道:“如今将军有何计较?要不奴再派人将楼内仔细搜寻一番,看她有否私自逃回,藏匿楼中?”
秦慎摇了摇头,再思索片刻,始道:“不必大张旗鼓,你去寻两名信得过之人,随便找个由头搜寻一番,却不必言及云娘子之事,知否?”
“奴晓得,奴马上去安排人手。”红娘福了一礼正要离去,又停下脚步,自责不已的招呼道:“你看奴,半梦半醒的全然不知礼数,将军快与吴公入座稍后片刻,奴去去就回。”
说完又吩咐门房准备点心酒水,这才去了。
两人落座静候佳音,不过都心知结果不容乐观,队始终又哪有心情吃吃喝喝,此时红娘归来,拘谨的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秦慎朝对面的案几微一示意道:“红娘也坐,我与吴公皆是随意之人,却无那般复杂规矩。”
红娘犹豫一下,还是礼道:“那奴就谢过将军与吴公了。”
“红娘可知云烟究竟何方女子,因何而入翠香楼?”只待她甫一落座,秦慎便开口问道。
红娘侧首回忆片刻,始答道:“回将军,云烟乃奴从他人手上几经转手方才购得,因此实不知她究竟桑梓何处,不过据人贩口口相传,云烟乃一落魄大户之女,只因家道中落,卖身葬父,这才落入人贩手中,奴见她样貌上佳,又颇具诗书才华,故而高价将其购入,本想……”
说着觉得话语好像哪里不对的忽然一顿,胆战心惊的快瞥一眼对面,转而道:“其后之事,将军都已知晓,奴就不扰将军清净哩。”
秦慎状若浑然不觉的点点头,陷入沉思,让红娘放下心头大石。
“唉!似奴这般女子,若非身世可怜,迫不得已,谁又愿入这等地方,依靠卖笑为生?”红娘候了片刻见两人一言不发,只得兴起话题,叹道:“昨晚云烟承蒙将军可怜,替其赎身,奴是真心为她欣喜,谁料……”
“啪嗒!”果盘陡然落地的声音将红娘的感慨一瞬间打断,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吴汉不好意思的道:“是我不小心,红娘,你继续说。”
哎哟!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没睡醒?看着吴汉趁机递来的一个眼神,红娘懊恼不已,又有点担心害怕,坐立不安的唯一犹豫,起身拜道:“是奴失了心智,胡乱多嘴,将军万勿怪罪。”
“你有何罪?”秦慎愣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旋即立刻知道她指的什么,浑不在意的和善一笑,让她起身道:“无妨!能够听你讲述自身内心想法,亦让我对你等了解更深,求之不得呢。”
话虽如此,红娘之后却再不敢多嘴半句,以免说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有两名壮汉出现在众人视线内,朝两人见礼后对红娘道:“回楼主,经仆仔细查找,楼内以及后院并无楼主寻找之物。”
红娘点头让两人退下,再一副静候吩咐的神情看向秦慎以及吴汉。
“如此……”秦慎叹了口气,起身道:“那就叨扰红娘了,你且去好好歇息,我等告辞。”
红娘连忙起身相送,宽慰道:“将军毋须心焦,奴这一有消息,立刻前来禀知。”
秦慎点了点头,与吴汉在相送下出到楼外。
只待红娘进入楼内,放眼白日里空无一人的花街,心中五味杂陈,难言滋味。
“如今作何打算?”身旁的吴汉看他一眼,开口询问。
秦慎心神难宁的叹息一声,回想这一日来的所有经历,无奈道:“若她有心躲避,凭她的心思才智,恐怕我俩就算将渔阳翻个底朝天都难以寻到,既如此,又何必再煞费苦心极力寻找呢?唉……算了,就此作罢吧。”
吴汉点头同意,道:“那就回府静候他人结果吧。”
两人策马行进,路上陆续有前去各城门的家仆寻来回报,或说并无类似女子出城,或言听某城门守卫说有一美貌女子出城望东而去,又有说往南边方向诸如此类,各不相同。
吴汉看向秦慎,眼中尽是征询之色。
“无需再派人手前去追赶查看,回府吧。”秦慎心如铅坠的予以拒绝,他几可肯定云烟绝不在其中。
“尽人事,听天命,还是看看吧?”吴汉劝道。
秦慎思量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府中,吴夫人此时尚还未用过早膳,正领着三位子女等他俩归来,而陪侍一侧的竟是夏竹秋菊两女。
这景象倒是让秦慎呆了一呆,然后急趋上前补上初时未曾来得及的郑重见礼。
及后吴汉又让子女上前见礼,秦慎受礼后身上左右摸索一阵,尴尬道:“我这穷困潦倒,竟是连一件像样的礼物也拿不出来。”
吴汉夫妇善意的笑着,连说无妨无妨。
身前幼子吴国此时不过五六岁光景,闻言却仰面崇慕的看着他,稚声嫩气道:“阿叔盖世英雄,阿母言见上阿叔一面便是天大福分,阿叔方才却还摸了摸小侄之头,小侄觉得这便是最好礼物。”
“哈哈!这话阿叔爱听。”秦慎哈哈大笑,俯身抱起他道:“阿叔便请你陪我一同用膳,祝你长大后比阿叔更胜一筹。”
孩童自来就是营造各种欢快气氛的良剂,众人其乐融融的各归座位,吴汉笑着解释幼子是当初避难路上所生,是以宠爱多些,才会这般没大没小。
秦慎自然回以小侄聪敏机灵,十分喜爱之类云云。
及后言归正传,吴夫人打量两人一眼,关心道:“未曾寻回?”
“那便作罢。”吴汉巧妙的以当时出府的话语回了一句,避开这个话题招呼秦慎用膳。
吴夫人目带担忧的扫了眼言笑殷殷看不出内心真实想法的秦慎,想了想还是宽慰道:“既如此,子毅亦无需忧心,昨夜我与那云娘子交谈一番,倒也看出她是个心有主见之人,她既执意独自离去,想必心中自有计较。”
秦慎点头称是,谢过对方开解,言说自己心中早已放下。
“那就好。”吴夫人点了点头,又叹道:“数年前你兄长包庇门客,举家避难,我跟随郎君千里奔波,颠沛流离,不亦有今日之福?那云娘子若是愚笨,所得种种不过咎由自取,若她聪慧,则自有其生存之道,子毅倒无须再为她担忧,更感愧疚自责。”
秦慎听完她的言语微感诧异的扬首相看,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兄长会对她又爱又敬。
“嗨!”吴汉倒是有了些许不耐烦,左右扫视,目光最后定在长女身上忽然道:“若筠明年便是及笄之年,如今已是婚配之时,不若就将她许与子毅,如何?”
“噗~~”,秦慎刚灌入口中要咽未咽的粟米粥一时没有忍住全喷出来,呛的直锤胸口,脑袋一片混沌:什么鬼!刚才还兄长阿叔,转眼就变成岳父郎君?!
“阿叔!”身旁的吴国一副委屈欲哭的样子瞧着他,满脸的粟米粥滴淌流下。
那边厢吴若筠闻言怔了一怔,旋即颔首娇嗔道:“阿翁!”
夏竹秋菊看着秦慎和小公子的狼狈模样躲在后面低垂着头笑得身子一阵发颤,却又不敢发出声来。
而瞧着室内的这幅光景,吴夫人亦是终忍不住的撇过头去捂嘴轻笑一声,回首横了郎君一眼,语含怪责道:“说些甚么胡话!子毅乃阿叔,又怎可胡乱许配。”
“呵……呵呵……”吴汉干笑一阵,语拙道:“我……我……唉,我不是看细君似乎对子毅陡失美人心有郁结而感到担忧吗?这才起意让……让若筠……”
“胡闹!”吴夫人再瞪一眼,扭头道:“若筠,快带幼弟前去洗面更衣。”
吴若筠连忙应了下来,羞涩的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秦慎一眼的拉着吴国快步朝后走去。
“哈!玩笑,玩笑,子毅知道兄长最爱开这等玩笑。”吴汉打着哈哈化解着各种尴尬,请手邀请众人继续用膳。
只是闹出这样一出笑话,众人又哪里还有太多食欲,匆匆用过,婢女撤去饭食。
吴夫人看着两人,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方才你等外出,盖将军派人前来传话,言今日军务繁忙,就不再来府上了。”
吴汉点了点头,三人坐着闲话家常。
此时一名婢女疾步室内,行着礼禀道:“禀主公、主母,太守府派人前来传话,彭使君不刻将来府上拜访,此刻已在路上。”
“他为何会来?”吴汉与夫人诧异的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秦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