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有缘相遇
抵达码头时,早有男女老幼数十人等候登船,徐子陵仍是*疤脸客*弓辰春的样貌身
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侯希白知他不喜张扬,道:“小弟就送子陵至此为止,子陵只须向船上乌江帮的人报上
名字,便不用理会其他,小弟已给足船费,一切均安排妥当。”
徐子陵顺口问道:“乌江帮为何这么大面子?”
侯希白道:“乌江帮的沙老大经营三峡客货运送生意足有十多年的历史,信誉昭著,因
其与巴陵帮一向关系良好,又为萧铣负责在巴蜀买粮后付运等事宜,所以很吃得开。子陵可
以放心。”
徐子陵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大的一条船,只有那么二、三十个乘客,该是以运货
为主,载客只是兼营吧?”
侯希白笑道:“但真正赚钱的却是客运生意,船资看情势随时调整,由於舱房只有十五
间,想弄个床铺不是有钱便办得到,我是找上沙老大说话,才为子陵办妥此事的。”
徐子陵拍拍他肩头道:“多谢侯兄的安排,小弟要起行哩!”
侯希白依依不舍地道:“若非小弟要竟地潜修,钻研不死印卷上的心法,定要陪子陵畅
游三峡,子陵珍重。”
徐子陵和他握手为别,朝码头走去,乘客刚开始登船,徐子陵排在队尾,回头时侯希白
已不见踪影。
自离开扬州,他尚是首次乘搭这种远程的客运船,感觉新鲜有趣。最不明白的是为何要
在晚上启航,颇有点逃难的感觉。在掩映的风灯下,江水黑压压一片,只闻江水拍打船身和
岸堤的声音。码头和城市被一片树林阻隔,灯火透林隐隐传来,像另外一个世界。
除乌江帮的客货帆船外,江水上游处还泊有数十艘大小风帆,此时都是乌灯黑火,偌大
的码头只他们登船处活动频繁,另有数十名大汉不住把放在棚帐下的货物,送往船上。
负责点算客人士船的四名劲装大汉倒相当客气有礼,还帮客人把沉重的行李抬上船。
排在徐子陵前面的是一家三口的小家庭,男的似是个读书人,女的秀丽端庄,夫妻都是
二十来岁的年纪,带著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他们见到徐子陵的疤脸,显然有点戒心,甚至禁止小孩回头来瞧他。
其他客人大多是商旅打扮,三五成群,只有五、六个该是江湖中人。
到徐子陵登船报上名字时,乌江帮的大汉更是有礼,还大叫道:“头儿!弓爷来啦!”
前面那媳妇儿抵不住好奇的回头瞥他一眼,徐子陵点头微笑,竟吓得她慌忙垂首,匆匆
走上甲板。
徐子陵混惯江湖,立时想到这一家三口定是惹上麻烦,否则不会像现下这副惊弓之乌的
样子,不由暗暗留上心。
抵达甲板,一名五短身材的壮汉迎接道:“弓爷你老人家好,小人林朗,乃乌江帮梅花
堂香主,沙老大吩咐下来,对弓爷的招待绝不可怠慢,请这边来。”
徐子陵很想告诉他不用特别礼待自己。但知道说出来亦不会起作用。像侯希白这种名闻
全国的高手名人,地方帮会自然是出尽方法巴结,大卖人情。将来有事时,侯希白当要为他
们出头撑腰。
这艘船结实宽大,船舱分中下三层,徐子陵竟是独占一个舱房,出乎他意料之外。
林朗说过一番好话后,这才离开。
徐子陵来到舱窗处,往外望去,货棚内的货物已全被搬到船上,心中一阵感触。
巴蜀确是个很有特色风味的地方,但他却只想著尽快离开,好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忘
掉。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石青漩,一个曾今他在某些刹那动真情的女子。
席应终给自己一手宰掉,她或师妃暄会怎样想呢?船身一震,启碇开航。
蹄声轰呜。
十多骑旋风般穿过树林,往码头赶来,高呼停船。
乌江帮的人显然不清楚他们是甚么路数,撑杆齐出,加速离岸,顺水往下游宜放,初时
仍见那批骑士沿岸疾追,转眼已把他们抛在远方。
徐子陵十多天没有好好睡过,往床土一倒,立时酣然入梦乡。
在晨光之中,四周奇峰林立,险岭嵯峨,如经斧削,层岩叠石上翠色浓重,景观层出不
穷。
寇仲虽看得叹为观止,亦知自己迷失在往郁林郡的路途,否则凭昨晚急赶整夜路后,不
会一条官道的影子都找不到。
在这山重水复的崇山峻岭间,想找人间路也难以办到。
他本沿郁水北岸走往西方,岂知山川挡路,想绕路继续前行,兜兜转下就来到这前不见
村,后不见人的地方。
寇仲一气下索性望其中一座高峰攀上去,此峰巍峨耸立群山之上,走到一半已是云雾缭
绕,怪石奇树间溪流交错,到抵达峰顶时,朝西瞧去,只见十多里下有个村寨,隐现在林木
覆盖的的峦之间,屋寨大门有迂石径连接,梯田层层叠叠,水光莹然。际此秋冬时节,林
叶金黄片片,在山环水抱间,颇有遗世独立,不知人间何世的味儿。
寇仲瞧得悠然神往,心想若非身有要事,能在此盘桓十天半月,必是非常写意。
同时想起宋玉致,那还迟疑,忙朝村寨赶去。
风帆顺流东行,只一夜时间,驶经眉山、键为、泸川三郡,徐子陵吃过船上的早膳,来
到船头迎风卓立,欣赏沿江美景。
这段河道水深流急,怒潮澎湃,两边悬崖对峙,险峻峭拔,帆舟随著滔滔水流,宜有一
泻千里之势。
徐子陵看得心旷神驰,深感不虚此行,更感谢侯希白这个好的提议,暗忖若有寇仲在
旁,谈谈笑笑,当会更是畅美。
不由又想起师妃暄曾陪侯希白游三峡,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
正思忖时,林朗来到他旁,道:“正午时份,我们会经过巴郡,由巴郡到巴东那段水路
更是险要,如若顺风,明天黄昏可抵郑郡,逗留一晚,那里寺庙众多,弓爷若有兴趣,可到
城内走走。”
徐子陵问道:“甚么时候才可入峡?”
林朗答道:“过白帝城后个许时辰就是峡口,我们看惯的可没甚么,若弓爷是初次游
峡,那种山峰夹江耸崎的险峻形势,确可今弓爷叹鸟观止的。”
徐子陵极具刖方,长江就像一条浩森的玉带,宜延至群峰的尽处。点头道:“未入峡景
色已这么壮观,入峡后当然是更有看头。”
林朗似是随意的问道:“昨晚追著来要我们停船的人,弓爷是否认识?”
徐子陵心知肚明这才是他来找自己说话的目的,摇头道:“该与我没有关系,林香主知
否他们是何方神圣?”
林朗疑惑地道:“小人就是弄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才顺口问弓爷一声。
这么看可能是与船上其他客人有关,弓爷不必放在心上。”
再聊两句后,林朗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徐子陵心中却浮现起那对年轻夫妇和小孩子。
假若那批骑士锲而不舍的乘船衔尾穷追,那在郑郡逗留的一晚将会有事发生。
想到这里,细碎的足音从后奔来。
徐子陵回头一看,见是那小孩子跳蹦蹦的走过来,忙一手把他拖著,皱眉道:“小孩子
怎可在船上乱闯?”
小孩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非常精乖,撒娇道:“伯伯抱抱,杰儿要看。”
徐子陵环目一扫,出奇地见不到他的爹娘,想起小陵仲,心中涌起无限怜惜,一把将他
抱起,柔声道:“看到吗?”
小杰黑白分明,不染半点成人浑浊之气的大眼睛闪闪生辉,好奇地顾盼。
徐子陵一阵感触,只有小孩子对事物的好奇和联想力,才能以赤子之心,全情全意投进
*看东西*这行动去。自己虽看得出神,但心内却是思潮起伏,想著成人世界充满烦扰的得
失,远及不上小杰纯真的专注和用心。
轻微的足音传来。
徐子陵心中微懔,这是一个有武功的女子的足音。
果然是那秀丽的小媳妇来到身后,责道:“杰儿!你怎么不听话,烦扰这位大叔哩!”
徐子陵把不依的小杰放回甲板去,转身和小媳妇打照面,她微滇地把小杰抱起,垂首避
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不好意思,劣儿烦著大叔哩!”
徐子陵微笑道:“没关系!”
在娘亲怀抱里远去的小杰,仍笑嘻嘻的向他挥手,就在此刻,徐子陵下定决心,若小杰
和他的父母有甚么麻烦,绝不会袖手旁观。
寇仲愈接近那村寨,愈感到这地方风景迷人,清幽奇绝。
一道河流从西北流来,蜿蜓穿过村寨中心,往东南流去。一组组以四至六间木瓦搭成的
长屋聚而成寨,散布在河岸两旁。坐落水边或斜坡的,底下都会以木柱作基,撑起屋台,形
成吊脚的样子,很有特色。
寨子小的也有十多户人家,大的更由上百户组成,或藏林树之中,或建於山崖高处,小
径纵横交错。
尚未入村,犬吠传来。
一群俚僚妇女十多人围坐村口,一边闲聊,一边刺绣,见有陌生人来,均露出戒备神
色。
钟声响起。
寇仲有过上一趟的经验,不敢冒失入村,停下步来,高叫道:“有没有人懂汉语,我只
是途经问路吧!”
迎接他的是近十头大小恶犬,奔到离他丈许处伏首作势狂吠,幸好没直扑过来。
不知是否村内的男人到外头打猎,村口处只多出一群老人和小孩,人人像瞧怪物般对他
指指点点,显然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话。
寇仲暗忖纵入村都不会有甚么结果,还会惹起不必要的误会,看来只好靠自己“天生对
地理的敏锐宜觉”去寻路一法。
转身欲去时,后方一把动听女音响起道:“寇仲!你到这里来干甚么?”
寇仲剧震转身,不能置信的瞧著出现在村口一身劲装、英风凛凛的宋玉致,这几天来今
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儿。
徐子陵返回舱房时,小杰的爹正和林朗在说话,后者则不住摇头。
徐子陵顺口问道:“甚么事?”
小杰的爹警戒地瞥他一眼,显然不欢喜他多事插口。
林朗道:“弓爷你来评评理,这艘船说好是到九江去的,走甚么路线泊那几个码头,都
早定下,怎可随便更改。这位韩泽南先生总不明白。”
韩泽南苦恼道:“在下非是不明白,只是求林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在巴邵下船而
已!”
林朗不悦道:“还要我说多少遍,巴郡是长江联的地头,我们乌江帮最近和他们有些争
执,这么忽然泊岸,会有麻烦的。”
徐子陵心知肚明是甚么一回事,也知林朗这老江湖在玩甚么手段。昨夜那群骑士一看便
知非是善男信女,如若他们追上来后发觉乌江帮中途放人,说不定不肯罢休。如若韩泽南夫
妻二人在巴东郡泊岸之后才离开,林朗便可推个一乾二净。这是江湖规矩,谁都没得说话。
徐子陵道:“让我来劝劝韩兄好了。”
林朗恭敬道:“弓爷果然是明白人。”说罢迳自离开。
韩泽南颓然若失。
徐子陵微笑道:“韩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泽南怒瞪他一眼,冷然道:“有甚么好说的。”
就那么走回舱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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