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家回来,宋盼儿在沉思着。
她一路上都没有开口。
顾瑾之仔细想了想母亲前后的变化,问她:“娘,您是不是在想,公主说了大舅舅想上京活动,调任延陵的事?”
宋盼儿回神,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果然是在想这件事。
“公主说的时候,我看见您眼睛都亮了。”顾瑾之道。
宋盼儿失笑,说她鬼机灵。
“大舅舅现在的差事,比太守更好,换了反而吃亏。大舅舅估计也是随口提了提,未必真心想换”顾瑾之道。
盐法道这差事的肥,连顾瑾之都知道。哪怕是延陵府一方父母官的太守都不及。
当年为了大舅舅得到这个差事,外祖父花了很大的功夫,甚至走了当时得宠的某位太监的路子。
正好那位太监也是延陵人,小时候还受过延陵宋氏的恩惠;外祖父又送了大批的金银,这才替大舅舅谋个苏州的盐法道。
“你大舅舅在任好几年了。”宋盼儿道,“也该到了调任的时候。况且这些年”
她原本想说,这些年大舅舅在苏州也捞够了本,可到底不合适告诉孩子这话,哪怕是再成熟的孩子,她就突然止住,轻咳了咳,换个话说,“这些年背井离乡,也该回延陵府。在延陵做个父母官,族里的子弟也能惠及。以后咱们回延陵府,一家人也能团聚。”
在宋盼儿眼里。娘家的人才是一家人。
所以,她时时刻刻念着回延陵。
顾瑾之点点头,说母亲言之有理,不再和母亲争辩什么。
“方才唐夫人一进门就哭了。”宋盼儿又道,“她心里也苦得很。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到底不光彩。”
顾瑾之道是。
母女俩说着话儿,就到了家。
晚上,宋盼儿又把她大哥的事,说给了顾延臻听。
顾延臻没什么兴趣,不咸不淡说了句:“那挺好的”
宋盼儿见他不上心。也懒得多说什么。
顾延臻却转而说起顾琇之去念书的事。
这件事是前年计划的。至今才实行。
顾琇之也定了二月初六去嵩山书院。
“笔墨纸砚,都要重新添置,家里平常用的那些,是不够的;先生的束脩。也要早做准备;孩子四季的衣裳。哪个书童跟着”他喋喋不休。
宋盼儿心里一阵好气。
她心想自己说娘家大哥的事。顾延臻不接话,反而把话题转到顾琇之身上。
他就不能改日再说?
宋盼儿打算顶一句两句。
可想着,顾琇之是去念书。将来他能有个出身。顾延臻也不需要多替他心,他自给自足,最好不过了。
宋盼儿的话就打住了,只是道:“笔墨纸砚,你替他准备好,多花几个钱无所谓的;至于先生的束脩,都是定例,咱们家没必要破例;上京的时候带过来的布料,还在库房,我挑了出来,让针线上的赶紧替他做了衣裳。哪个书童跟他,让他自己选”
顾延臻露出了笑容,一脸的高兴:“我明日一早就着手安排。早准备,免得临头手忙脚乱。”
宋盼儿看着他这样为了顾琇之,气不打一处来。
又想着顾琇之要出去念书,离了她的眼,宋盼儿使劲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可到底不高兴。
晚上顾延臻依旧出去睡书房的草铺,宋妈妈给宋盼儿作伴。
宋盼儿就把心里的怨气向宋妈妈倾诉:“将来煊哥儿念书,看他是不是也这样上心!小老婆生的儿子,看得那么重,到底是妻不如妾!”
宋妈妈笑,安慰宋盼儿:“不至于。依我说,三爷心肠好,可怜琇哥儿多些。他心里一样的疼煊哥儿他们兄弟。”
“什么可怜?”宋盼儿反驳,“父子之间,哪有什么可怜不可怜?他就是偏心琇哥儿。从前就说琇哥儿聪明,字写得好。那时候洪莲不还妖妖佻佻的往他跟前凑,就是拿着琇哥儿的字?”
宋妈妈见她翻旧账,笑着道:“这是哪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你还拿出来生气?不值得。琇哥儿不是要去念书了吗?他出这个家门容易,以后进来不进来,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若是有了功名,还依靠父母?三爷倘若多话,你也可以正当搪塞;若是没有功名,他这书就念不到头,回来也遥遥无期了”
宋盼儿认真体会这话。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了些。
“我并不烦那孩子,就是烦极了三爷一脸偏心样儿!”宋盼儿终于笑了笑,“他那点小心思,还当我不知道?懒得和他计较。我要是那狠心的,将那孩子拘在家里,不准他念书,荒废了他,谁敢说我一句不是?”
宋妈妈就忙道:“正是呢。你心好着,就是脸上不会装模作样,总吃闷亏。”
宋盼儿不再说什么,翻身睡了。
第二日,顾延臻就开始替琇哥儿准备出门的东西。
他不止一遍催促宋盼儿赶紧给琇哥儿做衣裳。
宋盼儿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把布料搬出来,摔在顾延臻身上:“你着急,你给他做去!这家当,你都搬了给他去!”
好些年没有这样发脾气了。
顾延臻愣住。
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宋盼儿发了通火,顾延臻就胆怯了,生怕宋盼儿进一步,不准顾琇之去念书,就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催促宋盼儿,也不敢和她商量显摆,自己默默把事情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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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臻替顾琇之准备出门的东西。顾瑾之也在收拾。
她过几日就去大哥守孝的庄子上。
丫鬟芷蕾和幼荷陪着去她,祝妈妈和霓裳、葳蕤留下来看院子。
祝妈妈和霓裳还好,葳蕤很不甘心。
“姑娘,我也想去服侍您。”葳蕤拉着顾瑾之的袖子,委屈道,“我服侍您,哪里不如幼荷和芷蕾姐姐吗?”
正好被她娘祝妈妈听到了。
祝妈妈就拉了葳蕤,道:“你哪里如幼荷和芷蕾半分?姑娘是去乡下静养,你这样淘气,姑娘还要替你心。”
“我不淘气就是了。”葳蕤道。“娘。芷蕾姐姐是在庄子上长大了,幼荷姐姐家里人也在庄子上。独独我,从小在府里。我还没见识过呢。您让我跟着姑娘去吧,我保证不惹事。”
“不中用!”祝妈妈拒绝道。“你老老实实的。”
葳蕤就哭丧着脸看向顾瑾之。
顾瑾之笑道:“庄子上有什么好玩的?去了。煮饭、洗衣、担水。都要你们做”
葳蕤眼睛更亮了。
她觉得好玩极了。
她拉着顾瑾之的袖子不撒手。
祝妈妈气得又拉又骂,说她不懂事。
顾瑾之想了想,道:“从今日起。这院子里的地,都归你扫。你若是做得了,就跟着去吧。”
葳蕤是顾瑾之乳娘的女儿,她不像其他丫鬟,从小丫鬟做起的。
她是直接做了顾瑾之身边的大丫鬟,所以从小到大,她没做过什么粗活儿。缝衣绣花,葳蕤算出色的,可洗衣扫地,她就不太擅长。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葳蕤却高兴不已。
她忙不迭出去扫地了。
祝妈妈无奈苦笑,对顾瑾之道:“您别答应她,我来说她。她越大,越不知道规矩了,都是我没有教好她。”
“没事,我喜欢她这样。”顾瑾之道,“一板一眼的多的是,要来做什么?她这样就很好了”
葳蕤果真扫了半天的地。
第二天,她的胳膊就累得抬不起来,早上起来嚷胳膊酸痛。
想着去乡下,不仅仅要扫地,还有担水、洗衣,只怕更累,乡下的有趣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不去了。”她小声跟顾瑾之道。
芷蕾几个就哈哈大笑起来。
顾瑾之的行李准备得差不多了。
顾琇之去念书的东西,也准备好了。
顾瑾之想好好和母亲处一日,明日就去庄子上,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唐家来人了,说二堂姐顾玥之的儿子病了。
“怎么了?”宋盼儿忙问来的妈妈,“是哪里不舒服?”
那位妈妈道:“一开始不过是风寒,请了太医,却总不好。吃了药,饿了两日,突然又吐又泄。而后又请了位,重新开了方子,吐泻止住了,夜里却发烧。奶急得不行了,让七小姐去瞧瞧”
“那快去看看。”顾瑾之道。
宋盼儿也道:“我也去。”
然后喊人去二门上说一声,让外头的小厮准备好马车。
母女俩去了川宁伯唐家。
路上,宋盼儿想起她见过顾玥之的长子,生得有点单薄。他们进京也三年了,这还是顾玥之第一次见顾瑾之去孩子看病。
偏偏又是唐家在风头浪尖的时候。
果真是祸不单行。
马车到了唐家,丫鬟进去通禀,顾瑾之和宋盼儿站在垂花门口等着。
唐家的垂花门里,便是两人高的油彩壁影。
等了须臾,顾玥之急匆匆迎了出来。
她拉着了宋盼儿的手,亲切喊了声三婶,又叫了七妹。虽然她极力镇定,宋盼儿仍是感觉她的手有点抖。
去了顾玥之的院子,顾家大夫人也在,正陪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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