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个城市灯火不歇,天边的群星仿佛是一片被遗落的碎水晶,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身边那个刚刚说过爱的男人,现在正靠在车里,像个孩子一样的闭上了眼睛,街边的路灯斜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分外柔和。
梁碧落有些迷茫,冲着车窗外的镜子眨了眨眼,没发现自己有哪里特别,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她从前也信奉爱不需要理由,更没有为什么,可现在莫名地觉得这样不可靠。
“顾深,你睡着了吗?”车里的安静,让她有些不安心,好像要被吞噬进去一样。
靠在车座上的顾深没有睁眼,也不想动,只轻轻地应了一声,说:“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打电话让你哥哥来接你吧。”
她拿起电话正要拨通梁立华的电话,但又看了看顾深,咬了咬牙有些不知所措:“你呢?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朱成玉他们,让他们过来接你回去?”
“碧落,正像你说的一样,如果不能,就不要过多的关心,这样会让我觉得一切还有希望。”顾深的语气里,有一种叫做挫败的东西,他的话此时听来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梁碧落心里微微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虽然她也觉得难过,可一段还没有开始的爱情,总不该难过得太深。但顾深看起来却那样痛苦,甚至让她有种顾深被自己抛弃了的错觉。
他像只受伤的狮子一样闭上眼睛,似乎是想等她离开以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舔舐入骨的伤口,再用很长很长的时候来愈合。顾深所表现出来的这一切,让梁碧落觉得自己犯了错。
“对不起。”这是她唯一能说的。
“回家吧,晚了。”顾深的难受倒不是做伪,他感觉到非常憋闷,遇上梁碧落,一切总是不能按他构想的走下去。比如,他想趁酒醉,趁梁碧落还摸不清状况,趁这一切都混乱不堪的时候,把梁碧落这块肉吃下去。吃过的肉,就逃不掉了,大部分女人总是在付出身体之后,把心跟着一起丢掉。
但是,面对梁碧落干净的眼神,他竟然觉得自己肮脏无比。梁立民说他是个玩家,可他这个玩家还是不够敬业,眼看着就要砸在梁碧落手里了。
梁碧落打了电话给哥哥,然后和顾深一起坐在车上等,沉默中梁碧落的眼睛瞥到了顾深肿起来的手肘,迅速侧过脸看向窗外。顾深说,如果不能,就不要过多的关心,这个希望她给不起,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过了会儿顾深也打了电话给朱成玉,朱成玉接到电话好一通惊诧,但也没多问,只说马上就过来。
梁碧落虽然先打电话,但是朱成玉却先到,一看两人这间这沉默不语,脸色都不好看的样子,就知道两人谈得并不顺利,而且还极有可能是谈崩了:“碧落,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哥哥马上就来了,你们先回吧,我没事的。”
梁碧落拎着白天的登山包正要下车,却被顾深一把拽住,拽住了却不看着她,只是声音冷冷地说了一句:“外面热,等来了再说。”
朱成玉张大嘴巴看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明显今天他这灯泡是要做到底了。早知道叫梁立民来,梁立民更镇得住场,他嘛……还是闭上嘴老实地趴角落里当布景板吧。
很快梁立华也来了,在海蓝门口停下来,梁碧落就下车招了招手,梁立华就把车开了过来:“落落,快上来。”
梁立华说完就看到了车上的人,顾深和梁碧落的那拨朋友到梁家吃过饭,梁立华还全程作陪了。那顿饭之后,梁立华找梁碧落谈过,大意是做朋友很好,再深入就不美了。
见是顾深,梁立华就下了车,跟顾深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到后座还有人,其他的话就咽了回去:“谢谢你,落落总是麻烦你们,改天都得了空,再到家里来作客。”
朱成玉见顾深点了头这后就一张死鱼脸,只好推门下车笑着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朱成玉,是顾深的朋友,今天老顾喝了点酒,这不正晕乎着呐。”
梁立华点了点头,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你好,我是碧落的哥哥梁立华,麻烦你们和落落一起在这里等,谢谢。”
梁立华?梁立民?朱成玉心说,这怎么跟两兄弟似的,要不是梁立民就一根独生苗,他还真得以为碰上梁立民的哥哥或弟弟了。朱成玉感叹了一句中国真小,然后也没多想,毕竟同名同姓的都海了去了:“不客气,那我领着老顾回去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一路平安。”
朱成玉说着钻进了驾驶室,把顾深推到一边,顾深挪了挪身子,那手肘又在路灯下分外扎眼。
梁碧落想说什么,却被挥手说完再见的梁立华拽着上了车,梁立华看着自个儿妹妹那副小模样就基本知道出了什么事,虽然具体过程不清楚,但中心思想抓准了就成:“落落,要管住自己并不容易,眼睛和手都不好管,心更不好管。可是像顾深这样的人,管不住的话,那后果无法想像。”
“哥,哥……”街边飞驰而过的灯光,扎得梁碧落眼睛发干发涩,她头一回被这么左右着,她抓不住那种感觉,更不知道该怎么控制。管,怎么能管得住呢?她只能一句一句地叫着梁立华,随着车开出了城,夜色越来越浓,处处一片漆黑,她的心似乎也在一点点掉进夜色里。
回了家,不等梁立华说什么,梁碧落冲上了楼,扑进书架里,发疯一样找出她认为最经典、最感人的爱情小说,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着。
关于爱情,她一直以为是像小说一样甜蜜而朦胧的,她说不信爱情。是的,她不信……不信像小说一样甜美到做作的爱情。更不信那种少年时轻易可以说别离的爱情,也不信麻雀变凤凰,不信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
她是不信的,可顾深说出爱的时候,那份沉重、那份压抑,几乎让她当场落泪,她的心也跟着颤抖。那么,这就是爱?
是爱么?
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小说,正翻到男主角对女主角表白的场景,玫瑰花、烛光、星光、海滩、游轮,美好的像所有少女都曾经做过的梦,她也一直以为这是感人的,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可是,顾深只是单手拥抱着她,在灯光幽暗的楼梯拐角处说爱,而且把那个爱字说得丝毫没有浪漫美好的氛围,却让她的心不自觉的为之震颤?
为什么,他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就把爱这个字说出来,小说里总说,男人不轻易说爱,只用行动表达。她以前真的相信说出口的爱不可信,但顾深的这个爱字,她却信了,信得真切。
直到眼睛干涩得流出泪来,一眨就落在了书页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迷离里,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逃不开、避不了。顾深这个人就像泥沼,而她是那只不小心掉进去的雏鸟,因为还没有学会飞,越是挣扎却越快沦陷。
“小酌……”梁碧落抱着电话哭得有些惨烈。
小酌本来正准备睡觉,一听梁碧落的哭声,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落落,落落,你怎么了,别哭啊。你现在在哪里呢,出什么事了,说话……你别吓我啊!”
“小酌,我不喜欢悲剧结局。”
听完这句小酌就想乐,敢情这姑娘又看了哪本悲剧结局的小说,哭成这样了:“是,我也不喜欢,写悲剧的作者最讨厌了。”
“一开始就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要爱,明明知道会痛苦,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你酸吧你,你自己还常说‘不爱蔫知是伤害’呢,现在又在这问为什么,你个傻丫头。”小酌最受不了梁碧落这点,看点男女主角分分合合的段子就哭得唏哩哗啦,可她又觉得这样的梁碧落显得特别真。
“小酌,我好难过……”梁碧落只能这样没头没脑的倾诉,要她跟小酌说,让她难过的不是小说,是顾深,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小酌又笑着说:“别傻了,现在知道写悲情的段子多讨厌了吧,以后别写了,每回看你写悲情戏我就想抽你。现在也轮到你想抽别人了吧,该,坑人者人人坑之!”
说了很久,到最后小酌都快睡着了,梁碧落终于挂了电话,看着还摊在膝盖上的那本小说,她忽然没了力气,趴在窗台上发了会呆。然后神色木然地起身,机械的洗澡、睡觉,在被窝里又拍着自己头,不许自己多想。
这个晚上,她失眠了,她不是第一次失眠,却是第一次觉得失眠很冷。她没开空调,还盖了被子,却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早上起来顶着两黑眼圈,想冲镜子笑一笑,却发现挤出来的笑跟哭似的。
如果这是爱……她想拒绝,真的很想拒绝,可这一切,是她拒绝了就会消失的吗?
现在她真想酸一回,说一句:“如果可以,宁愿那天未曾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