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群山,荒凉的黄土地,萧瑟的小草在chūn天的风中轻轻摇摆,岩石经过数千年的风吹雨打,表面裂出道道裂痕,远处山棱上的长城孤单的矗立在群山中,蜿蜒而顽强的伸向远方,寂寞的群山中,偶尔传来野狼的长啸,告诉山间的行人,这里并不是那么安静平和。
森下小心翼翼的在走在草丛中,不时停下来注意的听听周围的动静,然后才继续前进,在身后二三十米,寺本少佐他们跟在他身后。
草本看看寺本,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三天时间里,他们陆续遇上了两股散兵,两股散兵中没有军官,寺本是他们中唯一的军官,这两股散兵的加入,让他们的兵力扩大到十四个人。散兵们加入的结果,让部队向何处去产生分歧,散兵们坚持向北,否则宁肯分道扬镳,即便寺本拿出军官的身份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最后寺本也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意见,部队改道向北,越过长城,穿过云雾山南麓,进入满洲。
人数增加了,可弹药却没增加多少,没有机枪,步枪有八支,手枪一支,手榴弹一枚,刺刀两把,子弹由两发变成了六发,还有两个人,原来是炮兵,手上什么也没有,十四个人中有三名轻伤员,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点伤,不过这三个人的伤稍微重点,每天都要换药。
森下忽然停下脚步,趴在地上听了一会,没等他站起来,山那边传来几声枪声,森下立刻卧倒,过了会又传来几声枪响,森下抬头向四周看看,没有看到shè出来的子弹,草本猫腰从后面跑上来。
俩人用目光交换下看法,都断定枪声从旁边的山的那边传过来,草本向后面的寺本挥挥手,然后和森下一前一后悄悄向山上爬。
塞外的山荒凉但并不崎岖难走,草本和森下很快爬上山棱,躲在一块岩石后,伸头向山下望去,下面是个山谷道,十几匹马践起大团尘土,马上的骑士兴奋而张狂,不住向天空鸣枪,马刀闪亮,时不时的虚劈而下。
从谷口响起一阵奔雷般的爆响,又有二十多匹马飞驰而至,先到的正在兴奋的制造出尘土的骑士们安静下来,他们立刻四散开来。
草本听到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看,见是寺本已经上来,不言声的趴在他身边,烟雾渐渐散开,草本就听见寺本低声怒骂道:“混蛋!八格!”
这时草本和森下都已经看清楚了,围在中间的是三个互相扶持的rì本士兵,三个人中有一个显然有伤在身,柱着步枪,恐惧的扫视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骑兵们。
三人成钉字,背靠背的站在,为首的一个不断向骑兵喊话,草本听不清他喊的什么,可从他惊慌的语气中明显听出其中的祈求之意。
“哟呵!”后面来的那群骑士中突然有人高声大喊,众骑兵也随之呼应,从骑士群中飞驰出一匹骏马,马上骑士舞动套索,在距离被围在中间的三个rì本还有两仗时,扔出套索,套索准确的套在为首rì本兵的身上,马蹄响动,那个rì本兵猝不及防下被拖到在地。
骑士站在马上,草本清楚的认出,这是一张蒙古人的脸,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冲动的举起枪,瞄准那个正在马上高声欢呼的骑士。寺本听到旁边枪栓拉动的声音,伸手将枪摁住。
“你疯了!我们只有六发子弹!”寺本手上用劲,趴在草本身上,语气急促而严厉。
草本喃喃的咒骂着,眼泪顺着两腮流到肮脏的军装上,马顺着山道奔驰,被拖着的士兵开始还发出咒骂的声音,随着时间过去,声音渐渐小了,直到完全没有无声了,马停下来了,剩下的两个士兵连忙奔过去,骑士们没有阻止,他们用猫戏老鼠的目光盯着他们。
两个士兵跑到那个士兵身前蹲下,士兵嘴里冒着血泡,背在坚硬的山石上磨得稀烂,最后的几十米血肉模糊,石子上挂着碎肉。
“混蛋!混蛋!”一个士兵疯狂的冲向骑士,挥动手里的刺刀,骑士却不为所动,只是将马轻轻往后一带,便躲开了刺刀。从侧面飞驰过来一匹马,马上骑士一声哟呵,手中马鞭挥下,马鞭轻快的在士兵脸上留下一道鞭痕,士兵被鞭子带着在地上转了几圈。
等士兵刚刚站稳,另一匹马又冲过来,士兵又在地上转了两圈,接下来,骑士们就象北平街头的小孩在斗骆驼似的,士兵刚要站稳,便有人过来抽一鞭,刚要停下,又有人过来抽一鞭,十几个人过去后,士兵瘫倒在地上,刺刀也不知道扔到那去了。
一个身披黑sè斗篷的骑士催动战马缓缓走过来,马蹄一步一步的走到士兵身前,然后一脚踏上去,士兵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骑士没有丝毫动容的走过去了,走过去后,骑士拨转马头,又从士兵身上走过,士兵再度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混蛋!八格牙鲁!”剩下的唯一一个伤兵端起枪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没等他冲几步,刀光一闪,士兵惨叫着倒下,草本和寺本清楚的看到,一条胳膊飞上半空,士兵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草本不敢再看,他缩回头,躺在岩石下,他已经无力咒骂了,森下早已经没有看了,坐在山凹中,头埋在双臂之间,肩膀在恐惧中抖动。
“很残忍,是吗?”草本抬头看却是个胡子拉杂的老兵,这个老兵是个军曹,名叫近藤,据他说他入伍已经七年了,三次负伤,参加过很多会战,包括最早的淞沪会战。
近藤没有抬头只是不断擦着手中的刺刀,他是他们之中弹药最多的,有两发子弹和一枚手榴弹,寺本曾经想将他的手榴弹收过来,可被他坚决拒绝了。
“我们比他们更残忍,”近藤似乎在开导草本森下,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们要记住,不要落在中国人手中,如果实在逃不掉,就干脆给自己一刀,或者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
“你胡说什么!”寺本拿出军官的派头训斥道。
“我是在胡说吗?”近藤抬头看了眼寺本,草本看到他的目光,心中忍不住打个寒战,那是个充满绝望的目光,凶狠的目光,就像绝望的野兽。
寺本居然没有再反驳,而是默默的坐在一边,他也参加过很多会战和对敌后抗rì根据地的扫荡,很多比山那边更残忍的事,他都看到过。他现在明白近藤为什么坚决不肯把手榴弹交给他,那是他留给自己的,为了逃避中国人的报复而留下的。
“我们不可能活着回到rì本了,我打了七年仗,杀过无数支那人,”近藤的声音很空洞,就像这山,光秃秃的:“身边也有无数战友倒下,所以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回到rì本。”
草本一愣,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无论他们是不是走回满洲国,回不去,他们只能象山下的三个rì本人那样,被人杀死,扔在山道上,成为野狗口中的食物;要是回到满洲,他们也会被编入新的师团,再次投入战斗。
“我们干嘛要打这场战争?”草本喃喃的自言自语,他无助的望着天空悠悠飘荡的白云,白云挂在蓝sè的天空上,一团一团的,有的如奔驰的骏马,有的如高飞的雄鹰,有的象安静的绵羊,有一群羊羔正围绕在它身边,他似乎回到了家乡,在森林密布的山间砍柴,在小溪里捞鱼,生活是那样安静平和。
谁也没有回答草本的问题,寺本也沉默不语,大家就这样呆呆的坐在那,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让时间悄悄流过,两声枪声将他们惊醒过来。寺本再次爬上去,过了一会溜下来。
“他们走了。”
可谁也没动,也没有人问那三个士兵的情况,天sè渐渐黑下来,近藤突然说道:“我已经三十多了,你们还年青,如果,如果,碰到gc军,你们就投降吧,别管什么帝国了,那不过是骗鬼的谎话。”
如果换在一个月前,或十几天前,寺本会给他几十个耳光,然后送他上军事法庭;草本森下这些小毛头也会对近藤的这番言论进行严厉训斥。可现在,没有人开口,甚至连驳斥的话都没人说。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近藤提枪站起来,爬上山棱看了两眼,然后回头说:“他们走了,我们下去看看吧。”
三个士兵毫无疑义的已经死了,寺本他们站在三具尸体前,三具尸体血肉模糊的,已经不chéng rén形,森下胃里忽然感到一阵抽搐,跑到一边就是一阵干呕,寺本看着他,心中勃然大怒,可刚想开口,却听到近藤重重叹口气。
“上过战场的军人,看到尸体居然回吐,这还根本是个孩子。”近藤的语气中充满惋惜。
寺本也只能无奈的摇头,在场的人没有动那三具尸体,一方面,他们不知道那群土匪会不会回来,如果他们回来,看到三具尸体不见了,说不定会追查,那他们便危险了;其次,他们也没有力气去挖那坚硬的冻土,几天时间里,他们每天要走几十里山路,而食物呢,要找到才有,没找到,便没有吃的。
围观了一会,寺本带着士兵重新上路,他们不敢沿着山道前进,而是翻过这座山,在没有路的路上继续向未知的前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