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齐天翔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心里发慌,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仔细梳理近期着手的几项工作,怎么也找不到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件件都很顺利地推进着,丝毫没有什么不好的兆头。
一路的梳理,直到进到省政府的办公室,也没有得出任何的答案,而这种感觉却更加的强烈。齐天翔不是很相信预兆或暗示这类虚幻的东西,唯一的解释就是近期有些太累了,以至于产生什么幻觉也有可能。
直到周通带着房建设,匆匆地走进办公室,面对房建设阴沉的铁板一块般严肃的脸庞,齐天翔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慌,究竟是因为什么。
“刚刚接到基层环保局的汇报,山阴市下属的贵水县发生大面积的水体污染,一家氰化厂的工业废水直接排入了贵水河,并影响到了清水河流域的水体,现在贵水和清水河两条水系都遭受到了污染。”没有寒暄,没有过渡,甚至连必须的握手都没有,房建设径直走到齐天翔宽大的办公桌前,急匆匆地着:“现在具体情况还在继续落实之中,我这边一得到消息,就赶忙过来向你汇报了。”
齐天翔直直地望着房建设,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竭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慌,盯着他看了片刻,平静了一下心绪之后,才缓慢地站起身,伸出手来,与房建设宽大的手掌握了一下,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平和地:“先坐下,坐下慢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老伙计急成这样。”
齐天翔虽然是这样,可心里也像是着火了似的,可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房建设慢慢地坐了下来,就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接过张手中的水杯,轻轻地放在房建设面前,然后目光示意周通也坐下。这一切都井井有条之后,才慢慢地走回到办公桌后面,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温和地望着房建设,头示意他接着往下。
“我还是剪断截地把情况向你明一下,我还真是坐不住。”看着齐天翔平和平静的神情,房建设绷紧的脸略微缓和了一些,咧嘴笑了一下,接着:“厅里组成的应急处置组,已经由我们的刘青峰副厅长带队出发了,我这边向你汇报之后,就要赶回去,厅里组织的专家组,正在等着我,马上我就带队赶过去,根据现场情况,采取必要的措施解决问题。”
“这不就很好嘛!已经有了处置手段,先期也组织人过去了,就可以静下心来研判一下形势了嘛!”齐天翔尽管很急,可看着更急的房建设,就只能缓和着气氛慢慢地:“已经有副厅长带队下去了,为了不重复,你再下去就不能只带环保方面的专家了,应该是水利、卫生、防疫和污染防治等多方面的专家,去就是解决问题的,是不是这样啊!”
齐天翔着话,眼睛看向了周通,语调急速地:“你马上通知省卫生、防疫和水利这几个单位,让他们立即抽调相关方面的专家,一个时之后到省环保厅集中,随同房厅长到山阴市去。”
望着周通站起身匆匆地离去,齐天翔收回目光,看着房建设,慢慢地问道:“这件事情向刘平同志汇报了没有?省委哪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情况?”
看着齐天翔稳定和平静的语气,特别是看到周通按照齐天翔的要求,去具体通知人去了,房建设知道自己暂时走不了,要等待周通具体的结果,还要等待齐天翔进一步的指示,就沉了沉心,钦佩地望着齐天翔,如实地回答道:“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向刘副省长做了电话汇报,他交待我先向你进行汇报,然后将你的具体指示再与他沟通。省委哪边我还没有汇报,也不知道山阴市哪边会不会进行汇报。”
齐天翔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不到八半,就沉吟了一下,看着房建设:“先不管这些了,你先把了解到的情况,再详细地给我。”
房建设黑红的脸庞瞬间红了一下,暗暗地责怪着自己的急躁和粗心,进来了这么久,除了急如星火地了污染的情况,具体的情况还一没有介绍,作为一个多年在基层工作的老同志,这样的失误和慌乱确实的不该出现的,可现在也不是自责的时候,就望着齐天翔温和的眼神,有些内疚地赫然道:“是年龄大了,还是心里存不住事了,竟然毛糙的像个新手一样了。”
看到齐天翔微笑不语的神情,房建设感到了难为情,往日叱咤风云,争强好胜的一市之长,不过短短的时间,就变得畏首畏尾,谨慎微起来,这巨大的变化来自于权力的蜕变,更来自于心理的失衡。坐在对面昔日的对手,不但依然气定神闲,而且还显得更加的沉稳干练,距离也是越来越大,从班子里的正副手,变成了上下级关系,心态和处事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房建设的心目中,对齐天翔的认识是不断变化的,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渐渐佩服,再到如今的敬而远之,每一步的变化都显得清晰。十年的市长,始终与市委书记的职位失之交臂,每一次的书记更换,对房建设的心理和自信,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每一次都是无奈地接受现实,而对于齐天翔这个没有任何基层工作经验的新手,房建设是很不服气的,甚至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认为这个从没有担任过基层正职的书记,不是有过硬的后台,就是有什么虚套的东西迷惑人,根本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白面书生。
随着齐天翔慢慢地进入工作状态,房建设渐渐发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心中却是有着博大的胸襟,以及火热的情怀的。心里装的不是权谋,而是民生改善,是对社会风气的忧虑,以及对舆论导向的担忧,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权利的大,更不懂得运用之道,短短的时间就彻底征服了房建设,也使他明白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机遇,更是能力和眼光的不同。
尤其是在房建设的职务安排上,齐天翔很为房建设的遭遇不平,并到省委书记林东生哪里据理力争,尽管改变不了什么,可却使房建设对齐天翔的大气感动,也对齐天翔有了重新的认识。
到了省环保厅之后,房建设的志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没有了向上升迁的通道,也就没有了进取的动力,而且心里也清楚,过渡到厅局委,下一步就是可能的人大政协,或者干脆回家赋闲,能做的事情已经不是很多,不出事就是最大的工作成绩,无过就是有功,而对于一步步成为省长的齐天翔,也是敬而远之,甚至根本没有亲近的冲动,更不愿提起他们曾经共事的经历,觉得任何的比较,结果都是酸苦的,而且苦涩的让人心痛。
短暂的思虑之后,房建设从齐天翔微笑的眼神中,似乎感觉到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就尽力恢复着平静的情绪,望着齐天翔慢慢地:“贵水县处在我省西南部山系的北边,是一个深山区县,人多地少,属于我省不多的几个贫困县之一,农民的生存就是依靠林果种植业,可由于交通和运输方面的制约,很难形成规模效益,也就是勉强维持生计。”
房建设边想边着,由于面对的是省长,自己了解的情况齐天翔也了解,可能还会比他更透彻,就尽可能简洁和明问题,“近几年,由于国家对矿产资源开发的管控逐步弱化,以及当地政府改善民生和地方财政收入的考虑,使得周边山区的矿产资源开采,处于失控和无序的状态,虽然也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治理,可巨大的经济利益,特别是地方经济的收入增长,还是使每次治理,都成为更加混乱的导火索。乡镇、私营,甚至个体,盗挖和私开乱采屡禁不止,成为了老大难问题。”
“由于金矿石的品位低,储藏分别散乱,大工业机械开采和冶炼成本高,也难以很好地发挥效益,就催生了汞板和氰化提炼的方法,矿渣和提炼后的废水直接倾倒,或者堆积在山间林地上,屡禁不止。”房建设到了关键之处,显得有些激动,语速也加快了一些,望着齐天翔接着道:“土法炼金,以及石墨和铅锌伴生矿的剥离,巨大的生产使用需求,使得氰化加工厂大量出现,而且大多隐蔽在山区悄悄的生产。国家对氰化的液态和气化等危险生化产品的生产、加工和运输、存储,都是严格控制的,但利益面前总是有人铤而走险。”
房建设严肃了起来,望着齐天翔认真地:“由于这些加工厂都是作坊式生产方式,严格的合成提纯和粉化技术根本没有,也做不了,只能是从正规的大型化工企业进来高精度的氰粉,进行稀释和液态处理,然后提供给冶炼厂使用。氰化厂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或者挖一个池子储存起来,或者装桶堆放,都还是知道这种剧毒危化品的厉害的。可由于近几日山阴市连降暴雨,将几个氰化厂的沉降池冲垮,其中一个池子就在贵水河岸边的边坡上,废水直接注入了贵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