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镇林说着话不由激动了,眼睛有些湿润了,语气也变得低沉,看着齐天翔沉痛地说:“前几天我们心内科的一位主任医生,就倒在了门诊桌前,一个资深心内科专家,却因为劳累过度心梗发作。这样的惨剧每年我们医院都要有十几起,至于其他的胃病、前列腺炎、咽炎、坐骨神经痛,那就更是屡见不鲜了。病人只需要我们给他们提供尽心周到诊疗服务,可就没有想到看病的医生也是人,而且还可能是病人。”
“这还是门诊的情况,病房和手术室的情况也不轻松,一台手术简单的需要几十分钟,复杂的需要几个小时,一天几台手术下来,没有超强的体力、精力,是根本应付不过来的。一方面病人需要良好周到的服务,需要医生耐心细致、和颜悦色的解释和服务。另一方面却是医生,特别是优秀的专家和主任医师超强度的工作,严重透支的体力,以及因疲惫显露出来的倦态。”井镇林平静了下来,如实说着:“还是以门诊来说,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可每一个病人都希望得到专家对病情的详细询问,以及耐心细致的解释和诊断,这种心理我们做医生的完全理解,可我们又怎么能够满足每一个人的所有要求呢?”
说到医疗专业问题,一向严谨的井镇林不免又啰嗦了起来,“说过度医疗,我不否认,这种现象确实存在,可在我们医院,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绝对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相反的我们倒劝解病患不要做一些不必要的检查。”
“挂我专家号的病人,很多都是带着各种片子和病历过来的,也是经过各种活检检测的,而且很多还是近期的,所做的诊断结论也很专业和准确。一眼就可以看出存在的问题,也明白病人所处的状态,这样的病人只要病房条件许可,直接收治住院就可以了,即使暂时没有能力收住院,需要等待,也是建议仍旧回原接诊医院继续治疗。”井镇林无奈地摇着头,一脸苦笑地说:“可这些简单的解释说出口,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都是一概的反对。好容易等了这么久,挂上了知名专家的号,不做任何检查就给打发了,不但是不甘心,还会说你不应心,甚至还会心生怨愤。没有办法只能是一堆检查单开下来,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对病人的尊重,才是对病情的重视。”
井镇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接着说:”“不但是检查,就是诊疗也是如此,我的门诊都是有几位助手协助的,这不仅仅是我,大多专家门诊都是这样。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节省时间,二来也给年轻医生或实习生初诊和学习的机会。每一个病人都是经过助手的检查和问询,并填写了详细的病历之后,才最后到我手里的,基本上我是不需要再进行过多的询问,只要看助手们的初诊结论就可以作出判断。可这却是万万不可的,不但仍然要问一遍,还要耐心地听病人介绍自身情况,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病人满意,才能觉得专家的意见和态度中肯专业,可这也是草草的过程,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外边苦苦等待的病患没有时间。这就是矛盾,难以调和,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多耗费一些时间和精力,让病人满意,也让病人觉得这样的专家号,挂的值。”
“其实这有什么必要,现在大多的基层医院,都有着完备的检查手段,使用的检查设备也都是先进的,所有数据和影像资料都是一致的。治疗手段和药物,也都没有什么差别。大病、重病可以选择来大医院诊治,一些小病或慢病,完全可以留在基层医院治疗。涌到大医院来,完全是对专家学者和大医院的迷信,其实大医院、大专家并不一定有小医院、普通医生的耐心和细致。”井镇林似乎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就认真地看着齐天翔说:“说了这么多,就是一个意思,发展合作医疗,发挥政府主导的调节作用,给我们这些大医院减减负,给我们的医生减减压,让我们能够更好地开展医疗服务,更好地为病人服务。”
井镇林终于说完了,好像是把心中的郁闷都倾诉了出来,浑身都感到轻松,神情淡定地望着齐天翔,似乎是等待着他的评说,又像是等待他的支持和肯定一般。
齐天翔温和地望着井镇林,伸出双手轻轻地拍了起来,也是以这样的行为对井镇林的讲话进行呼应,眼睛里流露出的也是赞许的神情。应该说井镇林是清醒的,也很明白自己的角色,以及可以发挥的作用的。
解决医保全民覆盖的问题,除了激活医院内部的动力之外,盘活各级基层医疗单位,是绕不过去的事实。这一点井镇林很清醒,也知道齐天翔需要着力的关键所在,这些看似啰嗦的讲述,其实就是以自己的难度,给齐天翔的全面布局进行必要的铺垫,看来这个目的是部分事先了。
齐天翔用掌声表示着自己的态度,内心也是充满了感激,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彼此的默契还是有的。尽管当年在中央党校学习时,齐天翔还只是首都政法大学法学院的副院长,国内知名的行政法学家,而井镇林是河海省立医院的资深院长,国内外驰名的肿瘤专家,也许正是由于他们都具有的学者身份,在官员林立的同期学员中,不仅交往的多,而且还很是说得来,很多时候甚至还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党校学习结束,两人各奔东西,见面的机会不多,可电话联系始终保持不断,齐天翔挂职省纪委使两人走到了一个城市,也就是齐天翔赋闲在政策研究室的那几年,两人会经常一起坐坐,可也都是齐天翔去找井镇林聊天喝茶,这也是在井镇林有时间的时候才可行,大多的时候还是电话聊天的多。井镇林可以说是齐天翔初来河海时,可以放心聊天的话友之一。
自从齐天翔出任省纪委书记,以及顺利成为省委常委之后,他们两个人的见面就更少了一些,也就是齐天翔因白丰收病故积郁成疾住院哪一次,可以算是交往比较密切的一段。这之后又恢复到了若即若离的状态之中,可电话交往还是继续保持着,即使井镇林成为省政协副主席之后,也还是如此,没有什么不同。
看到齐天翔赞赏地鼓掌,办公室里的众人,也都随着鼓起掌来,使得原本由于井镇林的长篇大论,有些枯燥的气氛活跃了一些,变得生气活泼了很多。
齐天翔微微笑着环视着众人,似乎对众人的响应很满意,就抬起双手微微地摆动了几下,随即看着韩飞说道:“井院长已经率先发表了意见,说得很好,也很到位,这就是解决问题的态度。现在我就想听听你这卫生主管部门领导的意见和看法,不妨说说吧!”
韩飞知道今天会议自己是必须发言的,可没有想到齐天翔会当众点名,一时间有些紧张和局促,可看着齐天翔平静如水的表情,尽管心中忐忑,也还是不敢稍作迟疑。
自从昨晚孙萍芳电话通知他今天上午九点,到齐天翔办公室开会之时,虽然孙萍芳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了齐天翔在一院的遭遇,可在韩飞听来,却不蒂于晴天霹雳一般。放下孙萍芳的电话,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赶忙要通了李立冬的电话,原原本本问了齐天翔在一院的情况,包括郭富贵的病情和治疗情况,一时间心慌意乱,居然忘记了交代李立冬马上改善郭富贵的治疗条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齐天翔上任省长之后,韩飞就始终提着一颗心,知道医疗卫生存在的乱象和问题,齐天翔是肯定不会听之任之的,作为医疗、教育、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同等重要的一个领域,医疗卫生是民生改善和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也是政府形象的重要体现。
可韩飞担心和紧张的还不只是这些,作为全省卫生管理部门的负责人,韩飞这些年对医疗单位把控的很严,作为多年的卫生厅长,他不但将全省的医疗资源视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且尽力排挤着其他厅领导对医院经营的插手,逐步形成了一言堂的权力格局,既享受了权力带来的快感,也享受着实实在在的利益。
由于医疗卫生这个行业所具有的职业特点,医院重大人事任免和财务支出,也具有相对特殊的地方,尤其是在职称申报、技术等级评定、医院资质升级,以及设备引进、医院布局、集中采购,卫生主管部门有着绝对的决定权和支配权,韩飞就是看准了这些权力和利益,才乐于经营和把控卫生厅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