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草堂,草堂这边除了夜间警戒的护卫武卒,其他人都回屋休息,远处围拢屋的角楼里都燃亮着灯火。
特别是临近江岸的那座角楼建得又高又陡,最顶层立柱加顶、四壁透空,一座油灯大如铁锅,三股子粗如婴儿手臂的灯芯同样点燃,拿琉璃罩遮着挡风,远远望去,明亮恰如围拢屋角楼上又悬起一轮明月。
若是附近遇到袭营,或有夜船靠岸,角楼上的守灯人还会拿带凹面的大青铜镜将灯光聚射到更远处。
站在草堂前,柳月儿不好意思的将手抽了出来,问林缚:“你饿了吧,我搓了汤圆,煮给你吃?”
“嗯。”林缚点点头,又看了看远处角楼上亮如明月的灯火。
这角楼灯火原是江宁工部书史令葛司虞父亲、老工官葛福的主意,当他将图样画出来,林缚瞬时就想到当世要有灯塔就应该是这种模样。
与葛福聊过,才知道当世在东闽、两广沿海的一些港口和一些险峻峡口,就有海商或渔户集资建灯塔。用不起灯油的,就积薪燃火,只是实际的光照强度跟距离都有限,灯塔在夜间引航上发挥的作用并不明显,所以灯塔问世较早,却没有普及。
葛福在现存的灯塔基础上做出一些改进,巨型油灯结构已经跟林缚记忆中的煤油灯相仿,只是储油灯座是铜制,遮风的灯罩子是琉璃罩,又在一侧采用大青铜镜来反射灯光,增加定向的光照强度跟距离。不过葛福拿给林缚看的最初图样,大青铜镜是平面镜,林缚提出制造凹面大青铜镜来替代,并专门给凹面青铜镜做了可以移动并调节角度的木架子。
当世匠师已经知道凹面镜有聚光作用,林缚言语上一点透,葛福便大呼其妙,觉得林缚这一个细小改进端的是妙,还说林缚要入将作行绝对是一等一的能师巧匠,恨不能说服林缚入他门下。林缚心里惭愧得很,算是合二人之力将一座比较完善的灯塔方案给鼓捣出来。
江宁工部的琉璃匠能将琉璃烧制得跟玻璃差不多透明,只是成本太高昂,灯塔所用的琉璃罩,就是冲葛福与葛司虞父子的面子,江宁工部的琉璃坊还跟集云社收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足够在江宁买下十五亩良田;凹面大青铜镜则是请江宁的几位镜匠师傅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完全凭借经验磨制出来,也花了三十两银子。这还是其次,要维持一定的亮度,无非是采用浸油性更好的多股灯芯,自然也更耗灯油。当世灯油跟食油混用不分,比猪肉还略贵一些,单这处角楼的巨型油灯每夜烧油就要一两银子,足抵得上雇佣四五十个壮年劳力。
受限于光源及反射材料,灯塔的远照距离自然是远远无法跟后世的探照灯相比,但也勉强能照远处的狱岛码头上,差不多有五百步的光照距离,在当世已经能令人满意了。
角楼灯火在提高营地安全性的同时,也使得堤上堤下夜间开工成为可能。由于集云社此时只有财力在江边建造一座泊位,施工区域有限,无法无限度的增加劳力,恰恰轮班劳作极大的提高了工效。
看着远处的角楼灯火,林缚知道这笔银子花的是值得的:不单此时有用,待码头堆栈建成之后也有大用。灯塔可以为夜舫船指导航道、引船入港;为码头提供夜间照明,使昼夜不间歇的装卸货成为可能,提高泊位使用效率;也可以遏制江匪流寇乘夜偷袭;虽说有效光照距离有限,但是远在朝天荡北岸还是能清晰的看到这边江岸上的角楼灯火,关键时刻就可以作为传讯灯塔使用。
林缚回到屋里,柳月儿煮汤圆之前已经帮他将屋里铜座油灯点了起来,油灯里烧的是豆油,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油脂香。
这只铜灯也是老工官葛福所制,有可以开阖角度的环形铜罩,铜罩可以遮风,内侧磨光,可以增加定向的光照,还有导烟细铜管将燃起的烟导回到底座下的水盘里。这只铜灯费铜六斤四两,不计做工还要折银一两,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来,但比起用铜座琉璃罩油灯却要省许多,也要精巧实用一些。林缚将微烫的铜油灯拿在手里看着,心想:当世能师巧匠的智慧并不容后人轻视。
“在想什么?”柳月儿将煮好的汤圆端来,将林缚无端的捧着铜油灯发呆,好奇的问道。
“时人之聪智,令人叹服啊。”林缚将铜油灯在案上。
“莫明其妙的感慨,哪个时候没有蠢人没有聪明人啊?”柳月儿嫣然一笑,拿着托盘就要离开。
“陪我说会话。”林缚喊住她。
“……”柳月儿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说道,“你当真不能欺负人。”手撑着书案在林缚对面坐下来。
林缚看着柳月儿灯下绯红娇媚的脸,心里一荡,要不是她这么说,还会正经的跟她说话闲扯;听她这么说,当下将她柔荑小手牵过来,放在掌心里细细的抚摸,感受那份荡人心魄的柔嫩细腻。
柳月儿当真是不好意思,又不抽不出手来,就一手搁在案上,脸侧趴在手臂上,眼眸子抬望着灯下的林缚,心里也觉得甚是甜蜜,但是又怕林缚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一方面,她虽说给赶回娘家,夫家在石梁县也是有些势力的,她这边不明不白的跟了人,肖家要闹起来,可能会出大麻烦,这年头寡妇改嫁是需要夫家首肯才行的,不然就要像岛上有些女囚那样给状诉犯奸罪的;另一方面洁身自好这些年,当然没有轻贱自己的道理,林缚要给她个正式的名份,柳月儿心里早就想过,也不会计较妾室的名份,但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只是林缚这些天给系在狱岛、河口,根本无暇去想其他事,再一个,柳月儿她自己也不能主动提出或暗示什么,总觉得那样会轻贱了自己。
“你坐过来……”林缚看着柳月儿伏在案上的脸蛋看上去娇美异常,透晰的白嫩微微绯红,看上去有着触弹欲破的娇嫩,秀发如鸦,耳朵、鼻梁、嫣红的嘴辱以及长翘的睫毛在灯下无一处不美,都说佳人仍最醉人的酒,就这么凝视着,就感觉到些微的陶然醉然。林缚不欺暗室,倒不是不会情不自禁,拉起柳月儿的手,想让她坐自己怀里来。
“……”柳月儿眸子清泫如泉,眸光流转,却轻轻的想抽回来,嘴里轻声说道,“月儿该回去歇息了。”这夜深人静月独悬之时,她心里倒也想给林缚搂在怀里,当然又怕纵容了林缚就无法收拾。
林缚倒是能读懂柳月儿眼里的欲迎还拒,也能明白当世女子对失节事泄露给外人知的恐惧,情/欲冲动图一时爽利却让女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陷入对怀孕的极度担忧跟恐惧之中,这样的事情林缚也不会去做,只怕这时候跟柳月儿解释所谓的安全期也不管用,抓住她的手,说道:“岛上女囚之状,我也看在眼里;我不会害你的,只是我现时抽出身去石梁走一趟……”
岛上关押的女囚,十之**都是因为奸罪而坐监,前司狱、书办等人强迫女囚到曲阳镇妓馆卖身,换作后世是遭众人唾弃的重罪,当世却是能以铜相赎的轻罪,甚至还有许多人站出来替他们辩解,就连陈西言这样的当世大儒也公然宣称犯奸罪女子都应充入妓寨赎罪,由此可见世人对女子失节犯奸罪的态度,崇州县一些地方上乡人甚至集资建造节义堂,将境内寡妇集中关押起来以防止寡妇失节。
听林缚这么说,柳月儿仍不放心的轻说了一声:“你当真不能害我……”脸色绯红的与林缚并肩坐过来,林缚顺势将她拉入怀里,柳月儿手撑着林缚厚实的胸口还要挣扎一下,倒是坐实在他大腿,给根木橛子似的东西顶着,粉脸如醉似的酡红,即时安静的蜷身埋首在林缚的怀里,再也不挣扎也不吭声说什么。
惊蛰过后的春夜,天气已不甚寒,都换上春衫,将佳人拥入怀里,能清晰的感觉到入怀娇躯的弹软跟透出来温热的体温,林缚在当世还是初哥一枚,却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看着柳月儿脸上羞怯与情/欲萌发的模样,也越发的觉得怀中佳人的娇美跟让人情难自禁,脸贴在她如鸦顺滑的秀发上,感受这深夜难得的柔情,恰如春溪潜流、月夜清朦,萌动的情/欲也并非难以遏制的洪水猛兽。
柳月儿虽说感觉到臂下坐着根木橛子似的东西,羞不胜羞,心间也是**,但是坐了片刻,待那难以自抑的情/欲缓和下来,如此又更觉得甜蜜与沁心的舒意,也放下心来不担忧林缚会得寸进尺坏了她的名节,在林缚怀里抬起来头来,与他双目对接,说道:“汤圆你还未曾吃呢……”端起瓷碗来,拿汤匙将晶莹的汤圆舀递到林缚嘴里,林缚让她也吃,她也吃了两粒。
到后半夜,天上悬月给云掩去,但是角楼灯火还如圆月悬在树梢之上从窗外透进光来,柳月儿坐在林缚怀里轻声说道:“那角楼灯火真是好,穷苦人家夜里做工读书可费不起灯油……”
林缚心想:一两灯油抵半斤多大米,当真不是多少普通人家能舍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