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孙寡妇这么说,白老汉有着些须的无奈。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是好。于是就静默着,孙寡妇坐在床沿上看着熟睡的女儿,也不在说话了。这是一段很长时间的静默。
现在是八九点钟,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大人们互相串门孩子们在大街上玩耍,此起彼伏的喧嚣声接连不断的闯进这屋子里,就像这屋里按着个广播匣子,里面正播放着热闹的节目。很显然,这屋内的静谧与屋外的喧嚣是毫不相干的,仿佛时间定了格,包括人在内什么都没有在动。而实际上在这屋里动着的也惟有时间,就仿佛是一条无形的无声的河流,它在慢慢的流淌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老汉费力的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就一瘸一拐的转过身默默的向外走去。孙寡妇扭过身朝那背影张张嘴,想给他说些什么,还没有来得及说,那背影便消失了。
这屋内的布置和先前白老汉住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墙壁被粉刷了一遍,在这洁白涂料的映衬下,一切家什都显得整齐干净。在婚前,屋内的那些旧家具都被变卖了,现在摆放着的都是簇新的。虽然没有村里年轻人结婚时那般铺张,但毕竟也是结婚。洁白的墙壁上那副西方神圣的画像分外的显眼。孙寡妇从床上下来后走到了它的跟前,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下巴前,那是一脸弹诚,她嗫嚅呢,依稀能听清楚这样的片段“……神啊,请宽恕我们这些罪恶的人吧……”
祷告完了,孙寡妇又走了过来,看了看正在床上熟睡的白春梅,那是一种专属于母亲的慈祥的目光,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压了压,这样一来,就会让她的闺女更暖和些。她无声的走了过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走到院子里时孙寡妇停了步子,屋里很暖和但生着炉子,空气却不好,那时的脑子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院子里很冷,但空气是清新的,走出来时孙寡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突然有了一种猛然清醒的感觉,就像是在夏天淋了雨水。她停下来在想该不该去,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去。
她在去推那扇门时,“吱嗡”一声,缓缓的被打开了。孙寡妇走了进去,把门闩给插上了。
“来啦!——”
白老汉那沙哑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来啦。”
那更像是一种机械的重复,不过却能听出来是从女人的喉咙里发出的。
“把灯拉开吧。屋里太黑了。”
白老汉如是说道,接着是他要起身的声音。
“不碍事的,别拉了。”
孙寡妇已经摸黑走到床边,坐到床沿上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在这漆黑的屋里,化学纤维料的衣物摩擦时不仅产生了火花还有嘶啦的声响,这让两个并不年轻的心脏在不自觉的加快着泵速……
因为是白老汉一个人住,那火炉在前几天就被熄灭了。这屋里冷得很也静得很,这时,间或还会从外面传进来一两阵鞭炮声,那是不知倦不知冷的村娃们的恶作剧,不过,其来势明显没有几个小时前那般猛烈了。虽然还有些刺耳,还丝毫影响不了这屋内发生的一些事情。她掀开那被子的一角进入那热乎乎的被窝时,他浑身都在颤抖,或是因为她身上的冷或是因为兴奋……一切都是老样的,一切又都是新鲜的……
院子里静得很,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声音。连那炮仗声也少有,因为已然是深夜了,尽管这是年。虽然在这一夜有许多年轻人会通宵不睡,他们熬夜的方式大多是打麻将、喝酒抑或是看电视,那只限于在屋里热闹,有房屋的阻隔,让那喧嚣传不了多远的地方。没有人会为了某种节日而在大街上进行彻夜的狂欢,那是西方人的过节方式。他们的喜庆只是那一日那一夜,而我们这个节日可以持续半个月甚至是更长久。
白家庄的夜空幽静而且漆黑,笼罩在这村子上空的是一个活了五千年的鬼魅,我们常常为它而自豪,又常常因它而自负。但它不管这些,它总是不断的在这片土地上积蕴新的能量。不过,它也是慷慨的,它总是会适时的把一些神奇的东西撒向世间,比如这样的日子,给人们的是烟火、是年画,还有专属于黄色人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