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迎宾客栈,围着一张桌子喝酒。孙凌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李闲旁边。
“陈仲是黑着脸回散花楼的。他在暗香阁大叫大嚷,说今晚要将你碎尸万段。可是楚梦那女人却严令他不得妄动,还要他撤去在散花楼周围的所有岗哨。陈仲那个脸色,就别提多有趣了。哈哈哈!”
李闲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之前被安排去监视散花楼,不能参与城外的反击行动,还一肚子怨气,谁知这会儿却开心得像刚杀了几百人似的。
“陈仲若是那么听话的人,今天的武斗会就没他的影子了。今晚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萧无语抿了口酒,道:“晚上是老四先去,还是教主先去?”
蓝舒云叹了口气,道:“还是教主先去吧。我怕我会忍不住,到时候不好向小侄子交代。”
萧无语失笑道:“既然如此,今晚我们两个就负责暗中监视散花楼周围的异动。”
厉天转向孙凌,问道:“顾平那里有什么消息?”
孙凌的脸色沉了下去:“顾平拿来了贝贝家里的血之泪,但却探不到那两个杂种的行踪。他说从昨晚到今天根本就没人光顾开封各大药铺。”
李闲沉默片刻,道:“迷踪谷人手多,派些人去其他城镇买药只是举手之劳。”
厉天冷冷地道:“你们做好对付那女人的准备。我和小凌从现在起要全力追击那两个人。”
李闲看了看司徒贝贝,道:“最好把那个用剑的留半条命给我。”
厉天长身而起,道:“只要他们泄露行踪,决没有留半条命的可能。”
孙凌道:“我们有了血之泪,我不想让他们死得太快。”
厉天敲敲脑袋,道:“不错,这次就破例让他们顺利逃走。”
众人都笑了,有主动权在手,真是很美妙的感受。
“阿弥陀佛!江施主请留步。”
江乘风和徐弈猛然停下步来,望向左右数名和尚。
说话的和尚身材颀长,形容枯槁,两眼却神光内蕴,显出超凡脱俗的绝顶修为。而他身上穿的,也与其他和尚不同,是少林寺高辈长老的服饰。一柄戒刀斜挂腰间,用油布层层包裹着。
江乘风神色不变,合什道:“原来是天鹤禅师。江某不知少林已改行做起收买路钱的行当,实在多有不敬。香油钱这就奉上。”
天鹤淡淡道:“老衲得知江施主重出江湖的消息,实是喜不自胜。数十年的苦修,终于还是没能抵挡得知故人无恙带来的凡心。罪过,罪过。”
江乘风失笑道:“佛家让人五蕴皆空,并不是要抛弃一切情感。若真是抛弃人间喜怒哀乐,成佛与成魔,恐怕分别也不大。”
天鹤叹了口气,道:“江施主妙解禅机,老衲受益非浅。老衲尚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施主。”
江乘风负手而立,静候天鹤的发问,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徐弈呆呆望着,怎样也想不到眼前这人刚刚还教自己骂人“贱人”“狐狸精”。
天鹤叹道:“施主的文韬武略,均是当世翘楚。若是投身于朝,文可安邦,武可卫国。若是隐身于野,以施主之才,当可进窥天道。为何偏偏陷身草莽江湖,多做无端杀戮?”
江乘风哈哈一笑,道:“庙堂遥遥,天道无期。自江某知人间事,就只见到这个江湖,血与泪汇成的江湖。”
天鹤的瞳孔稍稍收缩,道:“因此重阳神教甫现江湖,就残杀各门派弟子,而且碎尸遍地?”
江乘风笑道:“我道禅师真是来与故人叙旧,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若我说这事不是我们做的,禅师信否?”
天鹤低喧一声佛号,道:“往日的重阳虽罪恶滔天,毕竟仍是敢作敢当的豪杰。岂料此番重出江湖,竟也学会了狡辩。”
徐弈听得心中不快,这老和尚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人,就一口咬定对方是狡辩。忍不住开口道:“江东徐弈,见过天鹤大师。据晚辈所知,此事确非重阳教所为。”
天鹤叹道:“徐小施主未曾见过重阳教的手段,误信人言也是情有可原。老衲奉劝施主早日与他们划清界限,以免坠入魔道,毁了令尊一世英名。”
徐弈倒没想到只以重阳教这三个字,就可以定一切罪行。暗叹一声,垂首不语。
江乘风眼里红芒爆现,冷笑道:“没想到少林的自以为是,时至今日还没有丝毫改变。今日禅师这么大的阵仗,意欲何为?”
天鹤平静地道:“老衲只是想请施主至敝寺小住一段时日。”
江乘风大笑道:“少林寺自诩名门,常以武林公道裁决自居,动辄出手拿人,还美其名曰入寺小住。江某最看不惯武林正道这种嘴脸!老和尚,我们二十年前那一战没打过瘾,今日让江某好好陪你砍上三百回合!”
一群和尚露出紧张的神色,四散分开,隐隐成阵。天鹤缓缓解下戒刀,慢慢地除去缠绕着的纱布,露出一柄精光闪闪却没有刀刃的戒刀来。
江乘风红刀出鞘,儒衫无风自动,冷笑道:“还是没有刀刃?见血不见血,都是杀人心。”
天鹤不语,戒刀遥指,浑厚的气势扑面而来,顿生风云变色之感。
远远望去,天鹤的周围黄光闪绕,就像一道道佛光普照大地。而江乘风的身边尽是诡异的红芒,从眼至刀,鲜红似血。
徐弈想了想,悄悄退开,没入一旁的密林里。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好意境!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姑娘的绝世容颜。”李闲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喝茶,眼睛四处乱瞟,也不知他在打量什么。
楚梦坐在古筝旁边,拂出一段无章的音符,淡然道:“想不到著名的江湖浪子,居然也有吟诗的雅兴。”
“不附庸点儿风雅,怎么学人家泡妞儿?”李闲随手将茶盏放在几上,叹道:“姑娘应该准备点好酒的。”
“好酒?”楚梦笑了笑,道:“世上有什么好酒,比得上炎阳心?”
李闲心中猛地一痛,瞳孔忽然收缩,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梦轻轻一耸肩,姿势优雅无伦。“妾身也是人。白天被你们百般侮辱,自然有点恶气不出不快,没有什么特别意思。”
李闲看得一呆,定了定神,道:“你非要单独见我,究竟是什么事?应当不会是真想对小弟投怀送抱的吧?”
楚梦轻轻一叹,道:“有何不可?公子新丧佳偶,妾身一直同情得紧。”
李闲冷笑道:“我住的客栈里,那个老伙头的老伴昨天刚死了,姑娘若是这么有同情心,小弟愿意做媒。”
楚梦叹道:“公子说笑了。公子当知我们谷主的安排,是要妾身迷惑公子。但公子不觉得妾身却偏偏在惹怒公子吗?”
李闲大笑道:“当然是因为你现在的相公是蓝老四,红杏出墙不是好事。”
楚梦微微一笑,道:“公子可知我是故意让徐弈知道我们的详尽计划的?”
李闲终于保持不住插科打诨的心态,若按楚梦的说法,明摆着她一直在帮他们。但这女人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李闲肃容道:“请姑娘说得明白些。”
“当徐弈出现在城里,我就知道谷主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一半。徐弈是聪明人,他知道一旦武林查了出来杀人的不是重阳教而是迷踪谷,那么与迷踪谷合作的他,绝脱不了干系。他来找我,是希望我们能一举杀了你和厉天,事情才有望永远瞒下去,他也才会好好跟我们合作。如果跟他协商的是谷主,必然一拍即合,但这却与我的计划不符。”
李闲听得心中发毛,原来徐弈这小子也没说真话。
“徐弈知我没有杀你的意思,迟早会把我们在城外伏杀前来赴会的年轻高手的事告诉你们。不是他对你们有维护之意,而是为了自己脱干系。”
李闲冷冷地道:“你不杀我,是为了能控制我,从而控制重阳?”
楚梦嫣然一笑,道:“我控制不了你。我只是想与你好好合作。教主夫人,是可以有很多好处的。”
李闲出了一身冷汗,道:“原来你不是迷踪谷的人!”
楚梦的作为,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就是她和慕容霜是在互相利用。
慕容霜希望楚梦能够真正迷惑李闲,害得重阳教灰飞烟灭,李闲本人身败名裂。而楚梦另有想法,她借助迷踪谷的安排,成功引起了李闲等人的注意,若是真能迷惑了李闲,她就是实力惊人的重阳神教的教主夫人,届时再害了李闲,大权在握。慕容霜伏杀年轻高手,不是在害重阳,而是在害迷踪谷自己。这样说来,这条计策多半是楚梦向慕容霜提出的。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毁灭迷踪谷,作为与重阳教结交的见面礼。
归根结底,楚梦还是想通过李闲控制重阳。只有重阳壮大,今后的控制才有价值。
这些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李闲忽然有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楚梦轻轻一叹,道:“我确实是迷踪谷的人,但是再忠诚的鸟,也有变凤凰的欲望。”
李闲无言以对,楚梦又叹道:“若你肯与我合作,这个天下将任由我们驰骋。”
李闲忽然走到她身边,搂祝糊的腰,轻轻咬着她晶莹的耳垂,低声道:“我觉得无论对你做些什么,也不会有任何自责。”
楚梦的眼睛依旧那么迷离,道:“你终于答应了。”
李闲低声道:“可惜你的重阳蚀心功力不足,还没迷住我。和你上床的最终结果,就是要死在床上。所以……你还是自己慢慢做教主夫人梦吧。”
楚梦轻笑一声,挣脱李闲的怀抱,道:“我用的不是重阳蚀心。你好好想一想,若不跟我合作,一定会后悔的。”
李闲大笑道:“若是跟你合作了,我才真的后悔莫及!”
看着李闲大笑着出门而去,楚梦的脸上却又露出一丝迷蒙的笑容。没有人知道,那双迷离的眸子里,究竟藏着的是什么。李闲也想不出,这女人刚才的话究竟有几句可以相信,她和那神秘人物是否有关联。
李闲带着满脑子的问号踏出暗香阁,一阵杀气刺骨袭来。李闲精神一振,问号全部飞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