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门镖局的这艘船上共有二十余名镖师,虽然一个个都精神矍铄,但真正可以算得上高手的就只有彭雄一人。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镖师们体现出饱经风浪的处变不惊和对彭门镖局的忠诚,自发地结成阵型,将彭雄护在中间。
彭雄点了点头,喝道:“好!不愧是彭门镖局行遍天下的镖师!让这些贼子看看,什么是天下最强的镖师!”
众人轰然应喏,气氛炽热非常,好象是他们正以劲箭威胁着山贼的命一样。
李闲冷冷地环视四周,这数十把强弓杀意凛然,只等头领的命令,就将飞蝗般连射而来。自己的功力尚未复原,独自存活是不成问题,但没有替他们完全挡下劲箭的把握。
奇怪的是看着彭门镖局的人威风凛凛,那不知在哪里的头领竟然半天还不下攻击命令。
“山贼这么多,为什么彭二哥只带这么少人来剿贼?”李闲低声问道。
“我们四兄弟兵分四路,我们这队人马只是探路的,人手本就带得少。主力人马在我大哥那里。”彭雄低声回应道。
彭雄的大哥是彭门镖局的长子彭英,和李闲有过数面之缘。李闲心中恍然,这山贼的头领必定是看见了彭英等人的大部队,根据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从而推断出另有探路的人马将会在这里出现,于是从容定计,想给彭门一个下马威。
彭门的人太低估这群山贼了,根本没想到他们竟能组织这样规模的伏击,来对付这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探路人马。
“这个头领倒是个人才,可以拉拢进重阳教。”李闲心中暗想,忽然呆了呆,怎么现在居然会为重阳教筹谋了?“妈的!”李闲暗骂一声,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一名镖师嘀咕道:“他们怎么还不动手?要不我们冲过去如何?”
彭雄摇了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他们感觉到我们想突围,劲箭将不受控制地射出来。”
“但是他们这样有点奇怪。”另一名镖师说道。
彭雄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群山贼明明占尽了优势,却一动不动。
正在这时,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女声:“彭二公子,我们并无意与彭门为敌。只要你们放下兵刃缴械投降,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彭雄大笑道:“可笑之极!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竟只是为了让我们丢个脸出个丑而已吗?不会杀人就别来做贼!”
李闲心中佩服,这彭雄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还能如此豪气干云。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我们当然不只是为了看二公子投降的模样。而是请二公子代表贵门,与我们订立协议,以后不再对我们不利。”
彭雄怒道:“彭门哪有闲工夫理你们这群蟊贼,是你们先动手劫了我们两趟镖,若让你们继续猖狂下去,彭门的生意还怎么做?废话少说,快动手!就算我们死了,你们也难逃我兄弟的报复!”
“这又是何苦呢?”那女子叹道,“前两趟镖,你们一是保青州知府盘剥百姓得来的万两黄金,二是保海沙帮的一批私盐。这种不义之财,换了二公子是我们,恐怕也忍不住要劫的。”
彭雄呆了一呆,有点气馁地道:“这两趟镖不是我接的。如果是我做的主,不会接这样的镖。”
一名镖师低声道:“这是老爷子亲自接的生意。”
彭雄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道:“为了家族的生意,爹做为当家的,是不能得罪那些人的。”
女子道:“彭二公子是个人物,难道还要把这无谓的斗争继续下去吗?”
彭雄决然道:“彭某宁死,不能做败坏家族声名的事。姑娘动手吧。”
女子不说话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空气中的杀气又凝聚起来,秋风袭来,更添少许肃杀之意。
女子淡然道:“想不到彭二公子也是这么拘泥不化的蠢蛋。得罪了。放箭!”
箭矢如雨而下,遮出了初升的朝阳。彭雄低喝一声:“小兄弟,躲到我身后来!”挥动长刀,将身周护得密不透风。
李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彭雄叫的是自己,苦笑一声,悄悄拨开一支彭雄漏下的箭。
惨叫声接连响起,只一刹那功夫,镖师已经躺了一地。彭雄红了眼,狠狠朝灌木从扑去,一支流箭不知从哪里射来,刺进他的大腿。彭雄只觉一阵剧痛,再也站立不稳,砰然倒地。
“二公子,现在降不降?”那女子又说话了。
“降个屁!”彭雄破口大骂道。他听见了四周的呻吟声,回望之下镖师一个都没死,只是全像自己一样被射中了腿部。
只是好象少了个人?
彭雄正惊讶间,灌木丛里骚乱起来,几声闷哼连续传来,接着是那女子的清叱声,和兵刃交击的清响。
李闲趁混乱间悄悄窜进灌木丛里。他早辨明了女子所处的位置,一路扫倒数名山贼,直扑而去。
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俏立在前方,冷然盯着他的接近。李闲心中一突,“如非”两字险些脱口而出。定了定神,其实这女子长得和萧如非一点都不像,只是同样一袭鹅黄色衣裳,那楚楚的风韵,触动了李闲心底那根脆弱的弦。
“这女人竟是山贼头领吗?”李闲心中暗道,炎阳刀收起几分功力,向那女子轻劈而去。
女子清叱一声:“小贼找死!”皓腕一抖,剑尖鲜花般绽放,分刺李闲胸口几处大穴。李闲倒吃了一惊,这女人的剑法竟是如此狠辣迅捷,已深得用剑之妙。若是再存心相让,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恐怕还得伤在她的剑下。
李闲深吸一口气,心神一片澄明,无喜无忧、无胜无败。炎阳刀循着玄奥的轨迹,斜劈而下,仿佛嵌入天地的一抹长虹。
女子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气息顿滞。这个年轻镖师的刀忽然闪着淡黄色的光泽,绚丽无匹,偏偏令人兴起一种无可与抗的无力感。
炎阳刀在一瞬间连续在剑身上劈了七下。女子胸口一窒,虎口震痛,再也拿捏不住长剑,那抹黄光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李闲喘了口气,这几刀几乎把身上残存的一点真气用得干干净净,但他却狂喜不已。因为他的刀散发的气息终于的热浪而非寒意了。
高手的杀气向来冰寒刺骨,那是共性。当年李闲送给厉天寒月剑的时候,厉天曾说,寒月剑有种特质,能将寒意催发,使得杀气更浓更冷。而炎阳刀不同,它能将冰寒杀气透过刀身转化为热浪,就像炎阳普曜。这也是炎阳寒月之名的由来。
但是要想让这把刀发出热浪,必须深切融合天地之道。那个混蛋厉天的话只知道说到这里,叫他再说清楚点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怜李闲拿着这刀把玩了几年,刀气却越来越冷,搞得李闲兴致全无。
今天这刀终于发出热浪了,与寒月剑的蓝芒相似,这刀也终于舍得发出黄光了。
李闲没有时间得意,因为此刻怀里正有个香喷喷的美女正咬牙切齿地斜着眼睛狠盯自己,而面前数十名山贼也恶狠狠地提着兵刃,眼里都好象要喷出火来。
李闲笑嘻嘻地动了动宝刀,道:“不要那么凶地盯着我。我害怕的时候手是会发抖的。”
那女子冷然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杀就杀!”
“我怎么舍得杀你?”李闲惊奇地道,好象听见了最无法理解的事情,“你不知我抱着你多么舒服。”
山贼们勃然大怒,有人往前冲了过来。李闲的手臂紧了紧,叫道:“哎哎,你们别过来!糟糕,从来没做过挟持人质这种事情,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子冷笑道:“阁下武功高明,我们很是佩服。想不到也只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口齿轻浮!”
李闲叹道:“我是真的不知怎么办。喂,老彭!老彭#旱句话啊!”
一头雾水的彭雄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喜道:“叫他们给船!”
“对了,船。”李闲嘻嘻笑道,“还是彭二哥聪明。你们交出一条船来,让我们走。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了姑娘。”
“放屁!”有人怒道,“当家的到了你们手里,还能安然回来么?”
李闲苦恼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总不成就这样放了这姑娘吧,小弟不被你们煎皮拆骨才怪。”
那女子忽然道:“我相信你。”
李闲一呆,道:“你不是说我是口齿轻浮的好色之徒吗?”
“因为你的手从来没有移动过,你的身体也离我数寸之远。说话的时候,也从没有正对着我的脸。”女子淡然答道。
李闲呵呵笑道:“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正派的人物。你们听见了吧?还不给船?”
一名山贼愕然道:“当家的……”
那女子打断道:“如果我不能回来,你们就散了吧,带着这些日子赚来的银两,回去好好过日子。”
山贼们低下头去,好半晌才有人道:“若当家的有什么不测,我们拼了命也会搞得彭门镖局鸡犬不宁!我去开船。”
看着那人领着十余名山贼匆匆走开,李闲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这里有这么漂亮而又关心手下的当家,我早就来这当土匪了。”
那女子淡淡道:“现在也不迟。”
李闲叹道:“现在已经迟了,碰过了当家娇嫩嫩的脖子,谁还甘愿当个小山贼呢。当压寨相公好不好?”
那女子怒喝一声:“你!……”气鼓鼓地打住不说了。
李闲呵呵一笑,带着女子缓步走向彭雄等人。
远处一艘船驶了过来,眨眼间已经到了岸边。“这些人划得真卖力。”李闲叹道,“有这么忠诚的属下,这老大当得也不枉了。”说到最后一个字,忽然轻叹一声。他想到的是重阳教的英豪,这些前辈高人一个个对他这个不称职的教主忠心不二,他却成天想着抛弃他们,实在有愧于心。
只不过,这个担子本来就与他无关的,那是死去老头的意志,延续到他的身上,形成要命的桎梏和牢笼。
女子奇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一阵心颤。这个口花花的淫棍其实长得真的很好看,尤其是那股忧郁的神情和适才那满不在乎的浪荡模样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和对比,令人一见难忘。
人无横财休称富,我有藏书不算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