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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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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苦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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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总是和酒吧相连,在每一个都市里,总有那些个害怕阳光或者沉沦放纵的人,在不定或单一的夜生活圈子里晃荡。

    也不知道是夜生活笼罩了酒吧,还是酒吧融入了人类的夜。

    快八点了,廖文韬在关掉qq前,对里面的好友“苦糖”说了声拜拜我去上班了。然后快速换好了衣服,向“伊然”走去。

    他知道,当夜降临时,幽灵们则会蠢蠢欲动。

    廖文韬坐在伊然的吧台前,喝红茶。老板规定每天上班时可以免费喝的饮料就是红茶。那种喝下喉甘甜,等下肚后唇齿还留余味的瓶装饮料。只一个星期廖文韬就爱上了这种喝下喉时的感觉,并买了几箱放在家里喝——廖文韬以前都喝矿泉水解渴的。

    酒保阿卫正趁人还没那么多时在吧台练习手艺。他把酒瓶子放在手肘上,抛向天空,又用另只手臂去接住;或是拿了三四只柠檬,左手投出左手接住。他不停的做这些事,干得很投入,表情很诚恳,他甚至可以在上班几个小时除了去厕所,就一直做这些。前天廖文韬还问他,你每天都练习这些你不厌烦吗。

    那时他回答:“再厌烦也要吃饭的。”

    阿卫现在就又拿着一个空酒瓶子,做着抛空又接住的循环动作。显然他还是新手,因为他的酒瓶子时不时的因失手掉到地毯上。阿卫的师父就很棒了,廖文韬看见过那中年男人耍过两次瓶子,玩转到出神入话。

    廖文韬把红茶倒进加了冰块的玻璃杯子里,他转过身,背靠在吧台上,斜坐着。左脚慵懒的伸长了。

    dj胖子站在dj台上摆放着呆会打碟需要用到的碟子,他埋着头,让黑色鸭舌帽的帽沿完全遮住了前额和大半张脸。胖子其实不胖,胖子在中学时就和文韬是兄弟了。他在碟机里放了片音乐串烧,旋律不快不慢。

    重庆的夏天来得很急又很突然,才四月底,已经可以热到穿短袖了。

    夏天来了,人们在忙碌地工作时总不会忘记要诅咒几声火辣的骄阳。夏天的太阳是很留恋白昼的,所以到接近八点时天边还有个倒挂的夕阳。但是只要一入夜,这里就会出现一场幽灵的盛典。这时候,男女们又会在冷气充足的极速旋律中,表现出对火热赤辣的追求。

    城市就在人类不断的要求中翻转,循环。

    10点刚过,来人已慢慢加多。

    “伊然”是在市中心刚营业不久的一家大规模酒吧。在重庆这所酒吧出现饱和状况的城市里,伊然由于知名度不够,除了开业那天来人多些以外,平时都是清清淡淡的,很少出现场子爆满的情况。

    三三两两的人进来一般都先坐着喝点东西,到dj把歌打得挺激情时就一个拉一个的上舞台。廖文韬依旧背坐在吧台边缘,他在把玩着手机。

    苦糖发短信来说,她心里很失落,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

    “我想见你。你在哪?”她回短信到。

    苦糖是廖文韬刚认识没几个星期的网友,在网上挺活泼的一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取个那么哀怨的网名。苦糖说,有一种糖,发出浓郁的香,苦得很纯粹,但又的的确确是糖,故名苦糖。当廖文韬看见这段介绍苦糖的文字时,半天没理解过来,后来就以为是青春期女孩在干卖弄文字的游戏,也没多在意。

    苦糖挺活跃的,廖文韬和她聊了两个星期,就觉得很亲,像妹妹。

    当他第一次告诉苦糖自己的职业时,那女孩竟惊讶的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什么?你是个dj?”

    崇拜的样子让廖文韬汗颜,“dj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业。”

    “哇!dj呀!我居然和一起dj聊天!太了不起了!”她说,实在是可爱。

    可爱的女孩苦糖说要来见他,廖文韬笑笑以为又是这个调皮的妹妹的一个玩笑,说了伊然的地址也就没在意了。

    那时已经是10点半了,苦糖住在沙坪坝,而沙坪坝离在市中心的伊然的位置还有点距离,所以廖文韬断定她不会来。所以当廖文韬在40分钟后收到她的短信问自己穿什么衣服时,就很自然的回了句“粉白色衬衫”,然后就喝着红茶,悠闲的看着舞池里脱离灵魂的人类。

    “我喝可乐哦!”大约一分钟背后就出现这个极可爱的女声,她顺带拍了拍廖文韬的肩。

    “你是……”他望着她,眼前是个很俏丽的女孩,头上捆了橙红色的头巾,黑白分明的眼睛灵气的忽闪着,她也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和网上的感觉一样的可爱“苦糖?”

    “哈哈,当然啦!”她笑,抬起屁股就坐在廖文韬身边,“你果然喜欢喝红茶!可是我爱喝可乐哟!你得请客!”

    “你等等,我去帮你买!”他说着,连忙就飞身出了酒吧,向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跑去——酒吧里没有可乐。

    廖文韬实在是太意外了,他没想到那么突然的,苦糖就真的出现在身前,带着七星瓢虫般的新鲜色彩,大方又不失清丽。

    当廖文韬带着瓶百事可乐满头大汗的跑回伊然时,苦糖已经没在吧台上了。

    廖文韬有些感到沮丧。他觉得苦糖象一条飘忽不定的鱼,飞鱼。唐突而来,忽然而去。

    但是很快的廖文韬就重新来了兴致——

    熙熙攘攘的的舞池里,那带了橙红色头巾的女孩是很显眼的,她狂乱的扭动着她的细腰,在舞池里跳得很劲暴。说实话,廖文韬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可爱乖巧的女孩跳起舞来那么放得开,他感觉她梆在脑头的头发像蝴蝶要飞扬起来。

    一曲至终。

    “哎,你真不该叫什么苦糖的!”廖文韬迎上回到吧台的苦糖,把可乐递给她。

    “那么我该叫什么!?”她问,笑得野性又不失张扬了自然。几簇头发从头巾伸出,被汗水粘湿在额前,她的头发已经散开,她正用手把它们随意的捆在脑后。

    廖文韬觉得她怎样都那么好看,自然不做作,她甚至没有化个淡妆。

    “我觉得你是一只七星瓢虫,那么色彩鲜活。”他认真的说。

    苦糖又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很多人表扬自己漂亮,却从没人说觉得像只虫,“你这算是贬低我还是恭维我呢?”她扭开了可乐盖,把嘴凑上去仰头就喝,动作连贯而英气。

    “当然是赞美你……”

    “喂!seven!该你了。快去!”

    廖文韬还没把话说完,胖子就走了下来,叫文韬打碟。

    “哦!好的!”他冲胖子答应了句,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女孩说“我要开始上班了,你在这边等着我,有兴致也可以去跳舞什么的。”

    “嗯,好。”她朝他挥挥手以示叫他去。

    廖文韬就往dj台上跑去,随手抓了他的白色鸭舌帽胡乱往脑袋上一扣。戴上耳麦的那一刻,他点着头,身子就可以跟上音乐很专业的摇摆起来,双手不停的配合音乐,让放出的旋律尽量和谐又不失个性。

    廖文韬一直觉得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对音乐的领悟,为此他曾经很骄傲。

    当一个人认真起来时,魅力可以是平时的两倍,更别说dj打碟这种时尚帅气的工作。文韬在美丽的苦糖面前有些卖弄,夸大了动作打得很起劲。

    苦糖望着dj台上年轻而意气风发的网友,她收住了笑。被头巾包裹住的的前额让头发弄得有些痒,她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挠,却让手停留在半空中——那里有不可触摸的伤。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前额的伤口涌出鲜血时,姐姐那年幼却盛满仇视的脸。

    只有她自己知道,结疤的伤口不仅伤在前额。

    她不故别人异样的眼光喝着可乐,透心的凉。她看见她的dj网友正用眼神示意她去跳舞,她望了舞池一眼,文韬打出的乐音很新颖,激情而不失缠绵,融合到恰倒好处,舞池里的男女,卖弄身段,尔或自故疯狂。幻灯照处,可以诡异得离奇。

    可是她实在提不起兴趣了。

    她又感觉到前额的疤,夏天一到,就奇痒。

    那年她五岁,那年有明晃晃的太阳,白得眩目。5岁的她额前流血了,缝了二十几针,她看见姐姐在笑。

    姐姐不能说话。

    那时她躺在门前的地上,鲜血直涌的脑门已经麻木了,她忘记了要巨痛。她看见姐姐了,姐姐就站在她面前,笑,比阳光更赤白,晃痛了眼睛。

    那也是夏天,她知道过此之后,每年夏天她都只好留着厚厚的刘海,遮住那丑陋的伤疤,不管有多热。姐姐能在夏天露出光洁的额头,在阳光中跟太阳比美,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当时从背后推她一把的,是自己的姐姐。

    她美丽亲爱的好姐姐。

    有一种糖,发出浓郁的香,苦得很纯粹,却又的的确确是糖,故名苦糖。

    酒吧让夜神秘起来,于是每个人都可以是冥王或幽灵。他们扭摆着,脸上带了放肆的张扬。

    “妹儿!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呀?”一位衣着打着成功人士标志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不失直率的问。

    “哦不,我喜欢喝可乐。”苦糖礼貌的拒绝了,并把脸转向一边,婉拒之意相当明显。

    “可乐有什么好喝的?这里可是酒吧啊,那么我请你喝洋酒,怎么样?”他听到苦糖说的一口北方口音,连忙用带重庆腔的普通话继续邀请。

    苦糖有些火了,她开始皱了眉头,她最瞧不起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谁知道他们在酒吧留连整夜勾搭女孩之时,家中的糟糠之妻在如何担心苦等!

    “嘿,嘿!虫虫!怎么了?趁我不注意就想给我戴绿帽子啊?”是廖文韬#蝴已经来到苦糖身边,他用手自然的搭上苦糖的肩,故生笑意的说,眼睛却死盯着那位中年男人。

    “哦,抱歉,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啊?”那男人挺风度的道歉,维持身份。

    “呀!虫虫你实在不乖!居然告诉别人你一个人,你把你老公我放在哪里了?”他边说就边挤进苦糖身边,显尽占有欲。

    中年男人就走了。

    “嘿嘿你该怎么感谢我呢?”

    “切!你就算不来我也能摆平,更何况你明明还趁机吃我豆腐,占我便宜!”苦糖在文韬面前立即就开始笑,而且要笑得很开怀那种。

    那么她就会是个天真的女孩,每天快乐得没心没肺。

    文韬看见那么爽朗得像草原上的美丽牧羊女般的原始的笑,就开始被迷幻。

    “对了,你明明叫廖文韬,为什么他们叫你seven?”刚才她听见有人那么叫他。

    “哦,给自己取个英文名字嘛,洋气#恒一种潮流,”他叫酒保加了冰块在自己的红茶里,喝了口“这个社会,流行风是相当具影响力的。就算自身不想,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苦糖真的笑了,她笑文韬说话那么半文不雅。“哦,那你为什么叫我虫虫?我没名字吗?”

    “以前没人那么叫你吧?那么我申请专利了。再说,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小姐能告诉我你的闺名吗?”说着,那极魅力的双眼就盯着苦糖。

    “呵呵,姓杨。杨安。他们都叫我安安。”她说,主动去和文韬碰杯。并注视着文韬的那双眼睛,很魄力。

    “安安?”文韬皱着眉咀嚼着这两个字,发现连着念出有些拗口。

    “嗯,可不是什么七星瓢虫毛毛虫。”灯光射在她脸上,她放出少女的温馨,带了些俏皮。文韬觉得酒吧里神秘低调的灯光线条,完全被面前这少女的美丽所自然化了。

    “呵呵,我感觉你从骨子里喜欢嬉闹!可没淑女的安静。”

    “淑女?我姐姐就是个标准的淑女。”

    “你姐姐漂亮吗?”

    “比我漂亮多了。” 想到姐姐,安安还是泄露了崇拜和由衷的喜欢。

    “可真的好奇,什么时候能引见吗?”文韬直直的盯着面前矮自己一个头的女孩,被一种久违的亲切所舒服着。

    “哈哈,你想追我姐!那可得排队!但是如果你巴结到我,请我吃个饭什么的,我可以安排你插队!嘿嘿。”安安说着,雀跃一般。

    “呵呵。”他笑了。他想,这是怎样幸福的一对姐妹,姐姐文静,妹妹俏丽。

    “你下班了吗已经?”安安喝着可乐,睁大眼睛问。

    “当然没,现在休息几分钟而已,我一般到12点下班呢。”他指指台上代替自己的胖子“现在他在帮我打着。”

    一会文韬就又跳上了dj台,可以马上变得专业而神气。

    安安转过了面,停住了释放出的快乐。她沉默着。

    文韬下班时说我送你回家吧。

    安安说不,她问你能收留我吗。

    那时的安安,在市中心解放碑的大街上,问这句话,悠黄的街灯照在她脸上,她变成个迷途的孩子。

    “你能,收留我吗?就一晚。”安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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