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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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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你为何在血泊里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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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还是得过,学还是要上。我想我还没有到那种失去女友就万念具灰的程度,我和女友胡柯也没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感情。

    每天依旧在上课时睡觉,遇到不爱上的课就翘掉与何贼他们玩cs。依旧在早上吃下两个由玫玫剥好皮的鸡蛋,依旧由肚子负责长着暗地里看不见的肉。时间过得飞快,我在单身时,看世界的瞬息万变,就觉得我的天空,比起那些忙碌的人群,实在风清云淡。

    天气日益降冷,偶尔的太阳,挂在半空,也似乎是从北冰洋沁湿过再放出来,冒着寒气,不再耀武扬威。

    下了一场大雨,我就不得不穿上了保暖内衣。想起前几天还可以只穿毛衣加外套。就觉得今年冬天来得特别突然。

    很少看见胡柯了,偶尔在校园里或食堂里遇见,也只低着头匆匆走过,假装没看到什么。等过了之后,回头望一眼,她熟悉得深刻的背影。

    最郁闷的是圣诞节的头一天还得上课,而且是英语课。不过我没去。翘掉了。我自认受过最新颖的教育,我就不能忍受在一个世界人民都团圆吃着火鸡装点着圣诞树的平安夜里,我们还得接受老师好像普渡众生一样的念经。不过后来听锁门的那位同学说,平安夜那天全班都逃课,当星爷以往常一样的姿势迈着沉重的步子踏进教室时,班里已经空无一人,锁门的同学这时就冒出了一句让星爷难忘一生的话:

    “老师,您走不走?我要锁门了。”

    平安夜就好像专门给中国学生准备的一个情人节。那些平日里打着“爱国”旗号理直气壮学不会英语的同学,也会在这时把这个纯正的外国节日过得滋润声色。在这个到处是麦香烤肉味的傍晚,你能想象得到花草丛里躲着的情侣是平时的几倍多。

    我没有情人,我是单身。单身的我,翘了课就只好回家。

    在走回家的路上,经过马路两边的一家家商店,觉得处处眼熟,片片回忆。

    那时还是夏天,那时很热。胡柯喜欢在很热的时候夸张的摸着她细白的脖子,对着我的眼睛念:“空空的脖子好热呀!空空荡荡的脖子真的很热呀!老公你看我的脖子好热!”

    她说这句话时,表情是你想象不到的认真和严肃。我不理睬她,我知道其实她不过是想让我给她买一条她向往了很久的珍珠项链。

    我在一个人冬天回想夏季时的苦笑,就感到是阵阵温热。那个曾经在我身前身后活跃调皮着的美丽女友。

    回到家,果然不出我所料,安安又跑到他男朋友家去渡蜜月了。留可怜的玫玫,孤单的坐在窗台边守望。

    我猜不透这个哑巴妹妹的生活里会有怎样的期盼和乐趣。她是那么固执,把自己抛到一个虚幻空无一人的世界里,让自己孤独在那一汪的静恰中。她甚至不喜欢靠近逗弄那只顽皮的猫。那么她每天时时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她在等待着什么?

    玫玫见我回来,连忙跑过来,帮我倒了好热水——我害怕冷,从外面进屋都习惯先泡泡脚。玫玫做这些事时很顺畅,轻盈得好象在跳舞。我问她寂寞不,她望着我笑,也不回答。

    我想小可怜你每天就是笑给寂寞看的。就觉得她真的好可怜,情不自禁的握了妹妹的手,当时心里很感伤,也带着同情。

    我只是很自然随意的捏握了她放在沙发上的手背。却不想,玫玫脸就红了,低下头,那是我熟悉的少女的娇羞。胡柯经常做这样的动作。

    如果是胡柯,一定在下一秒就投入我的怀里,把她的小脑袋往我胸口处蹭,好象一只撒娇的猫儿。然后我们或是缠绵拥吻,或是紧紧抱着,就这样抱在一起,不动,可以好久。

    那时不曾觉得浪漫,也不认为在浪费时间。现在回忆起,就那样抱着,都可以称之为亲密宁静的爱情。

    但是这样安静不动的情景在胡柯的生命中是很少的。她停不了一会,就又会不安分起来。用她的眉夹来扯我的胡须啦,把我头发用绳子捆成一小簇一小簇啦什么的,层出不穷。但是她最常干的还是拉着我逛街,开心的出发,而在走到没半小时就会埋怨脚痛又苦着脸走回去。

    当我的思绪从胡柯的片段徘徊后,最终回到现实时,我才意识,我正不知不觉的把玫玫抱在怀里!我吃惊不小。而怀里的妹妹,剧烈的抖动着,不响不挣扎,就那么依着我任我搂着。

    “啊!对不起!玫玫!我……”我连忙放开她,慌了神,解释,口头加挥动着比画的双手都形容不出来一个理由——我为什么抱住自己的妹妹,以暗昧的姿势!快速的心跳让我尴尬得几乎脸上发烧。我担心玫玫以为我是变态色狼,想要轻薄自己的亲妹妹。

    我看着玫玫通红的脸通红的唇,我就不知道怎么对她说,那只是哥哥对于前女友的怀念。

    我只能不断的道歉,然后找个借口暂时离开:“哦,我累了,我去睡会。”

    突然玫玫拉住了我。我惊讶,望着她,问什么事。

    玫玫轻轻笑了,她灵巧柔软的比画着手语,她说哥哥带我去散散步好吗。之后又笑,露出在嘴里排列着的小白牙齿。

    要是在以往,我一定不忍拒绝她的要求。现在,在平安夜,一个相当于情人节的日子,我真的不愿意带着一个女孩出去闲荡。

    而这个女孩不是我女友,正是我的亲妹妹。

    然后我就回到了卧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不敢看玫玫的眼睛,好像一个逃兵,我知道在她的眼神里,我会找到一种光点,代表着我似的欠了她什么。

    “胡柯啊!”我把自己重重的抛在床上,“你害得我好苦!”

    当我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她时,我就不想再刻意控制自己的思绪,泛滥一片的思念,我总算懂得为什么思念像潮水。我有些冷,我把被子裹在身上,寒意微减。我躲在被子里想胡柯,就不会有人知道。

    原来一个人的被窝,可以变成灵魂的安慰。

    我不知道我这种过了几个月仍对她念念不舍的心情叫不叫爱。

    以前我讨厌她有时的娇气讨厌她无聊的问我是否爱她,讨厌她半夜里睡不着觉打电话来叫我听晚蝉的叫声:

    “老公,我睡不着!”

    “拜托,大小姐!现在是凌晨1点!”

    “可是我睡不着嘛!”

    “那你想怎样?”

    “我们一起听知了叫吧!”

    “神经!晚上哪有知了?我挂了,别闹了。”

    然后不顾她的尖叫阻拦挂上电话,并把事做绝的关机。再后闭上眼前一刻,却果然听到了蝉叫!凌晨一点的蝉声,不像白天那么吵杂,也没有白天那样的缠绵,一声声很短促,很尖锐,好象在做生命最后的挣扎。

    再后就伦到我睡不着了。我那时很讨厌胡柯让我失眠。

    我此刻一直保持手机在畅通状态,却再没等到我想听的声音。刚分手那几天,脑子里很乱,常常在幻想,如果胡柯来找我和好,我同意吗?

    以前跟胡柯在一起时也是曾经吵架闹矛盾,每次都是胡柯无理取闹后在一小时内就会乖乖的来认错讨好。胡柯爱乱发脾气,却生气从来不超过一小时。

    我以为这次也一样,我以为我的任务就只有分析要不要原谅她的道歉,接不接受她的回头。我以为这次她也会匆匆而去,又急急归来。但是……直到平安夜了,我才完全明白,她真的走了。

    以前和胡柯在一起时,她谗嘴,一会嚷着要吃这个一会又要吃那个。其实什么都吃不完。最后通通给我吃,美其名曰:“我要减肥你要增肥。”我那时笑自己成了垃圾回收站。

    现在没有胡柯了,我也习惯买很多零食,放在冰箱里。其实不吃,却每次都在经过超市时购买,那时一种身体里的条件反射——胡柯爱吃。

    以前胡柯说过,头发的长度应该和爱情成正比。于是自从我们交往以来,她就坚持不再剪发,无论今年夏季有多么暑气逼人。

    那时觉得胡柯是无聊到没事干,也觉得女朋友做这些理所当然。此刻回想起,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动。因为到死,也不能想象女人为了爱情的付出有多执着。

    胡柯以前说过,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每天的任务就是缝补爱情。

    “爱情本来只是一丝丝的线,必须由两个人一针一针的缝补成一个网,才能套住两人的幸福。”胡柯说。

    我那时迷糊这个犹如“女娲补天”一般的缝补爱情,心里也不愿意就这样被套牢在爱情里,我那时很浮躁,比起那些口头上的情爱,我更关心的是街上被我物色出的美女,和女友胡柯比,谁更出色。于是我就说我不弄针线活。

    如今,我才知,在缝补爱情的时候,我手中的丝丝情线,从来就没舍得抛出。

    我不愿在思念胡柯时加一句“回忆”,我不愿在想起胡柯前加一句“以前”。我把头深深的陷在枕头里,现在才不过8点,街上很热闹。我在热闹的平安夜里,缅怀我“以前的回忆”。

    我突然感觉到额头上一阵温润的触感,睁开眼,却见妹妹枚枚蹲在我床前,温柔的抚摸我的额头,好象儿时母亲在我受伤委屈时的安抚。

    没开灯的房间里很暗,我看不见枚枚的眼睛,不过却可以幻想得出,她一定带着以往的宁静和眉宇间特有的轻愁。

    妹妹不能说话,比起我失恋的迷茫,她那一辈子发不出声的痛苦该有多惨重。但是她又能那么安详而与世无争,她最大的快乐,似乎就是跟在亲人哥哥身后,忙这忙那,证明她不是一个残疾女孩,表现出她不是一无是处。

    我撑起身板,坐着,我突然就轻松的说玫玫我们出去散散步,今天可是平安夜哦!

    玫玫点头,隐约看得见她明亮发光的眸子,带着微微一抹弯圆。

    我不想在苦了一辈子的玫玫面前表现出失恋后的懦弱,我也不想让玫玫以为我为保护她而赶走女友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却后悔。我不想让敏感的妹妹受一点伤害。

    对于这个让人怜惜的妹妹,我总会带着超乎想象的疼爱,去弥补不是她的过失却要让她承受的罪。

    于是我强装快乐的同意和她出去散步。

    玫玫有些惊讶,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失笑,我带着颇微爱怜的口吻对她轻骂:“小东西,还不快去换件大衣,外面可冷了。还愣在这里干啥?难道还要哥哥亲自为你穿呐?”

    然后玫玫赶快跑出去换衣服了,临走前带一脸止不住的快乐。

    走在大街上,妹妹在身旁,不认识的人一定都羡慕我——那小子的女友漂亮得不像地球人。

    我望了望身旁的妹妹,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我出了幻觉以为她是一个收了翅膀的天使。

    玫玫却也很快活,她很久没这样的舒心过了,她像一只轻便的鸟儿,一会小跑向前,一会停下等我,看我时总是那么毫不吝啬她的笑,文静却不做作。让她嘴边的笑,自然的飘。我想玫玫总算恢复了她的孩子样,她本来就该还是个孩子的,就像安安那样,应该快乐得像一位正常的少女,偶有忧愁,也只是心里的那间小秘密。

    只是玫玫平常都不爱表达她的快乐,她只在我面前,绣绣气气的笑,笑得羞涩,藏拙。但是玫玫现在的愉悦,超乎寻常,不过就是我作为一个亲人,在节日里带她出来逛逛。

    我想玫玫真的容易满足到让人心酸。以前我有多余的精力都拿去逗弄胡柯,安安有自己的男友宠爱,可是玫玫,她只有她手里那颗孤单的太阳,零落在家的墙上。

    我就明白了,为什么母亲那么明显的偏爱玫玫,她实在可怜,偏偏又乖巧。只要把剩余的一小点快乐分享给她,她就可以还你一个最大的笑,你就会以为,你曾赠给她的是无穷的财宝。

    就像现在,她那么的雀跃,其实也只不过,是我这个哥哥,带着她在散步。

    “玫玫你冷吗?”我问。

    她笑而不答,鼻头和脸都被冻红,而且红得很灿烂。

    我在心里疼爱的骂她小傻瓜。

    “玫玫你累不累?”我又问。

    她还是但笑不语,倒退着身子走路。

    我看着她暖暖的笑,不由自主的也笑了,发自内心的,自和胡柯分手以来第一次那么舒服的笑。街道旁的店里,放着《铃儿响叮当》,轻快流畅的旋律,玫玫听着就似乎要跟着起舞了。

    随处都是圣诞的味道,在重庆冬天无雪的空气里。

    玫玫比划着手语,玫玫说:“我能想象到地球的另一边,人们在冰天雪地里的欢愉。”

    我点点头,却在瞬间之中在想,胡柯。

    胡柯现在在哪里?胡柯是否也闻到了肉香听到了轻快的歌。

    我正回忆在胡柯中,忘我。猛的就被身前一阵喇叭声惊醒。我还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紧接就是一阵刹车声,划过长空,刺耳的尖锐。面前就停住了一辆小轿车。

    “吱——”

    再后就看见我的妹妹,玫玫,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最后一声不响的躺在冰冷的地上。

    只感到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了。

    “玫玫……”我半天反应不过来,只到路人纷纷的围观,才惊叫着扑上去,“玫玫……妹妹……玫玫……”

    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在喊妹妹还是玫玫,嘴里胡乱一片的轻念。

    我只是不能置信,这个倒在血泊里的,是我刚才还活泼快乐的妹妹。而她的小腿,正殷殷的冒出血。好多的血,把她洁白的衣服都染成了鲜红。

    “玫玫,你……你别死啊!”眼泪趁我的大脑混乱一片时,狂飙。我抱着玫玫的头,那小巧的嘴边还凝结着笑。

    那晚,妹妹倒在血泊里,还在笑。妹妹的血,似乎把天,都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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