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暑热极为严重,季昭怕热,整日整日呆在殿内的冰块之间,逗着小虞臻玩儿,倒也很清闲。
一日心血来潮,指使着宫人们把殿内的布置换一换,一律选用绿色的,看着清凉。又把正堂那副对联摘了下来,自己重新写了一对“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命人挂上去。皇帝来时看到,十分喜欢,便特意赐了她一尊小小的青铜宝鼎,一副黑子以凉玉制成,白子以暖玉制成,棋盘以墨玉制成的棋。又让陵容用薄荷等配了闻起来极清爽的香料,把对联上的几样凑齐摆好。
季昭对此嗤之以鼻,认为皇帝是在附庸风雅——那副珍贵的棋子啊,皇帝难道忘了她下棋水平有多么差吗!
然而皇帝对此只是呵呵一笑:“那就留给小虞臻好了。她有老六当师傅呢。”气的季昭直咬牙。
不过那棋摸着手感真好,让她脑袋一热就答应了皇帝下棋的提议,结果毫无悬念地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最后季昭不顾皇帝的坚决阻拦,坚持让人把那副棋子丢到仓库里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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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的一天,季昭与陵容在太液湖上泛舟。
季昭倒是吸取上次的教训坚决打算带一个划船太监去,然而陵容就是不要。她兴奋地脸都有些红了,离家近两载,这还是头一次再坐船,她坚决不要什么划船太监。
“江南的女儿家,哪个没撑过船去摘莲花呢?”陵容笑着如是说。
季昭便也依了她。
湖面上静悄悄的无声,凉风偶尔吹动季昭发上玉垂扇步摇的流苏,裹来一阵荷花菱叶的清香。远处数声微弱的蝉音,愈发衬的湖面安静。
小舟在莲叶中穿行,分开一拢又一拢荷叶,在她们身后,那些荷叶又重新聚拢,只留下轻微的晃荡。
陵容今日穿着的是一色浅粉色的衣衫,在满池的碧荷白花中,显得格外娇俏。她伸手捞着水,时不时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季昭今日穿的却是一件浅蓝底墨绿色镶边的衣裙,与荷叶的颜色似是而非,身子隐在荷叶间,让人很容易看花了眼,唯独怀中抱着一朵沾着水的白荷,也是清新怡人。
陵容笑盈盈地转过头来:“季姐姐,我唱歌给你听。”
季昭捧起水洗耳朵。
陵容扑哧一声笑了,调整了一下气息,开口唱道: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正是江南女儿家人人都会唱的那一首《莲叶何田田》。
她的歌声轻柔宛转,带着从心而发的欢愉,分外动听。
季昭听得微微闭了眼,见她一阕唱罢,抢先开口也唱道: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季昭的音色其实很美,不比陵容逊色多少,然而她音域不宽,稍高一些的音就唱不了。可她毫不在意,遇到唱不上去的音就含糊着哼过去,自得其乐,歌声也是一派闲适自在,颇为动人。
皇帝先前远远听着陵容的曼妙歌声,还颇为享受,待到季昭把下一段接过去的时候,皇帝瞬间黑了脸对清河王说:“把耳朵捂上。”
玄清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虚虚掩上了耳朵,当然,还能听得到就不怪他了呗。笑着问道:“原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不止臣弟和皇兄呐!”
皇帝不满他的随意,一把将半躺着的玄清拽了起来:“划船。”
玄清顺理成章地把手离开了耳朵。皇帝咬牙切齿地又按回去了。犹豫了一下,自己拿起了船桨,惹得玄清哈哈大笑。
笑声惊破了那隐隐传来的歌声,季昭一下子住了嘴,这个笑声她认得,清河王!
陵容惊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怎么办,姐姐,怎么办?”她唱歌被外男听到了!
陵容和清河王是没什么交集的,自然不记得他的声音,季昭安慰道:“是清河王的声音,别担心——咱们走。”
忽然听到皇帝的朗朗笑声:“可是季卿与容儿?”
季昭回头,却惊讶地看见皇帝划着桨,清河王颇为闲适地坐在一旁。小舟正摇摇晃晃地分开荷叶向她们驶来。
许是她惊讶的表情太夸张了,皇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把将船桨丢到了清河王身上。清河王懒洋洋地也不接,任由船桨砸在他身上,又滚落到脚边。
季昭与陵容欲起身行礼,皇帝挥挥手笑着说:“免了,别摔着了。舟晃着呢。”清河王却噗嗤一声笑了,有意无意地看了季昭一眼,像是在提醒她上次她是怎样摔跤的。
“皇上怎么在这儿?”季昭笑道。
皇帝随口道:“一时兴起,玩玩六弟的花样,还是折腾不起啊!——小虞臻睡了吗?”
季昭忍住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不然臣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朕想吃荷叶粥了。”皇帝从善如流地接口。
季昭:……
皇帝侧身对清河王道:“你大概都认得吧。这是简昭媛和安嫔。”
结果清河王下一句话就让皇帝再次黑脸:“安嫔小主歌喉真好。”
陵容眼圈一红,泪水几乎就要落下,季昭连忙手忙脚乱地找帕子,还不忘狠狠瞪了清河王一眼。那是你皇兄的女人不是唱歌的!
皇帝看到陵容的娇怯模样,心中先生了几分怜爱,语气重了些:“老六,怎么说话的。”
清河王忙致歉道:“简昭媛唱的也不错。皇兄,臣弟没有贬低简昭媛的意思。”
清河王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
忍无可忍的季昭伸手摘了一片荷叶,舀了水递给皇帝:“泼他。”
皇帝很听话地把一整片荷叶合在了清河王脸上。
陵容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