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阁,陵容正坐着,低头翻看给孩子做的小衣,面上满是泪痕。陆璐在一旁极力宽慰。
“陵容,你可不能信了!前段日子我宫寒还是姐姐查出来的,查到却最后发现动手的人和姐姐宫里的人有联系,好险!那摆明了就是有人在陷害姐姐,挑拨离间,陵容,你不能相信她们啊!”
陵容只是垂泪,哽咽道:“我一想到我孩儿险些没了,心里就好乱。我好怕!我没法去想别的!宝奁是姐姐给我的,一直对我很忠心,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情!那桃花羹端上来的时候她面色如常,要不是我因为平时调香对气味敏感,是真的辨不出来里面有芦荟汁的。到那时候我的孩儿恐怕就真的没了……”
季昭在门外听了,面色微微黯然。旁边引路的宝鹃开始见了简妃原是有些与自家小主同仇敌忾的,然而现在见简妃如此模样,又想起素日二人的交好来,心里又开始动摇。
只听里面陆璐继续说道:“陵容,那宝鹃伺候了你这么久,你鼻子灵她还不知道吗?这种手段用来对付我还差不多,摆明了就是陷害啊!姐姐素日对我们那样好……”
陵容哭道:“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姐姐怎么样,我只想孩儿好好的!”
里面陵容的哭声与陆璐的劝慰一起传出来,季昭心中一痛,几乎要跟着落泪,极力忍住了,对宝鹃道:“我就不进去了,告诉你家小主,我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说着转身就走。
出门遇见徐燕宜,她侍寝后已经晋封为才人。见了季昭连忙行礼道:“简妃娘娘玉安。”
季昭淡淡叫起。
徐燕宜却没有走开,而是迟疑了片刻,道:“嫔妾相信娘娘不会害安婕妤。”
“为何呢?”季昭似是自语,又似是问她。
徐燕宜道:“娘娘与安婕妤、陆容华的感情是真的很好。嫔妾看得出来。娘娘又是个心善的人,将心比心也不可能去害安婕妤的孩子。”
季昭面上没有出现任何波动,道:“这宫中,越亲近,就越是容易反目成仇。”
她现在心情实在不好。
然而徐燕宜说道:“那不是真正的亲近。为了利益而凑在一起也能算作亲近吗?”
季昭终于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徐才人当真兰心慧质。”
她施一礼道:“嫔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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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徐才人的信任对于改善季昭如今的处境毫无帮助。
越来越多的妃嫔开始质疑她,李修容等人公开表示她这个有嫌疑在身的人没有资格审理宝奁。
然而这些议论带来的更多是心理压力,实际上,这些妃嫔的不合作态度干涉不了季昭雷厉风行地处理这件事。
她不惧流言。
五月十三日,季昭于明光宫漪澜殿召集除傅如吟外所有嫔妃审理宝奁。
一向深居简出的肃贵嫔慕容世兰闻之,主动出席了这次集会。季昭看见她,感激地一笑。她却撇过头去不理会,自顾自坐在了李修容的上首,气的李修容脸色发白却也不敢说什么。华妃娘娘多年的积威还是在的。
陵容亦来了,只是躲开了她的目光。陆璐冲她宽慰地笑笑,也跟着陵容坐下。
妃嫔们陆陆续续到齐了,都还保持着克制,不过私底下难免窃窃私语,偷眼打量主位上穿着华贵的朝服,举止庄严肃穆的简妃。
宝奁被季昭命人看押了一日,只进了些水米,精神倒还好,只是脸上有些脏,似乎还有伤痕。
祥贵人“呀”的一声,笑道:“简妃莫不是事先拷打过这奴婢,已经屈打成招了吧?”
季昭冷冷道:“本宫不是命令明光宫、畅安宫、衍庆宫、玉照宫各出一人看守她么?莫非祥贵人不知道?”
祥贵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会。
慕容世兰闲闲地道了一声:“都安静。”声音不大,然而气势在。宫里进宫早些的闻言都下意识闭了嘴,后进宫的虽不明白,但为气氛所感染,也纷纷闭了嘴。
季昭对世兰点点头,转过去对着宝奁问道:“你是我送给安婕妤的人,记得当日你知晓能跟着安婕妤也是欢喜的,自当对安婕妤尽忠,如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宝奁哭道:“娘娘!奴婢是您的人啊!奴婢都是为了您啊!”
季昭不顾下面愈演愈烈的窃窃私语,嗤笑一声,道:“好笑!你的身契当日我早给了安婕妤,你自然该是安婕妤的人。安婕妤素日难道待你不好吗?”
她抽噎道:“那、那也没有。”
“那么好了,”季昭淡淡道,“在府里的时候,你本就不是贴身侍候我的,纵然念着我当初的好,也没有去害现在主子的道理。”
宝奁泣道:“奴婢知道。可是奴婢虽然成了婕妤的人,但奴婢一家都受了季家大恩,奴婢的父母还在娘娘的府上效力啊!”
这摆明了是说她季昭用父母威胁她给自己办事。
季昭当初将宝奁送给陵容的时候是考虑过的,那时宝奁与家人失散,没有牵绊,跟了陵容也不会有所挂碍。然而三年前宝奁的父母却找上门来,宝奁已经在宫中,季家只得给了几亩田地安置,宝奁和家人好似还是有些信件往来的。她本没放在心上,谁知在这里等着她!
“你就这样报恩?”季昭一挑眉。
宝奁再也顾不得别的,对着李修容哭道:“求修容给奴婢做主!奴婢是为了父母的安全才听从简妃的吩咐,往安婕妤的桃花羹里放芦荟汁的!”
李修容闻言,得意道:“简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祺嫔也附和道:“摆明了就是咱们简妃娘娘用父母威胁这宫女办事嘛!”语调讥讽。
恬嫔拨着手指甲,漫不经心道:“简妃娘娘不和安婕妤是好姐妹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慕容世兰沉了脸,淡淡道:“本宫记得,昔日栽赃简妃毒害温仪帝姬的时候,秦芳仪也是这句话。好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季昭心中大为震撼,没想到她将这一桩拿出来帮自己,心中感激,不知如何言说。她这个昔日陷害之人的一句话,抵得过她分辨千万句。宫中人大多是知道当初的事的!
陵容面上已满是泪痕,身子摇摇欲坠,忽而扑到季昭身前,跪下泣道:“你们别说了!姐姐,陵容知道姐姐不会害陵容,还求姐姐快将这个宫女杖毙,陵容愿意向皇上分辨,姐姐是被人冤枉的!”
季昭又心疼又气:“快扶她起来!陵容你怎么能跪呢!”陆璐急忙把陵容扶回位上,陵容仍是抽泣不止。
“真是好姐妹呀。”祥贵人阴阳怪气道。
季昭转向宝奁,冷笑道:“好一个孝义儿女,本宫都感动了!——你既然已经招供,那本宫也不妨告诉你,鱼死网破,你父母已经身首异处了!”
宝奁面上露出绝望之色,喊道:“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就作势要往殿上的柱子撞,金盏惊叫一声就要拉出,季昭喝到:“让她撞!”金盏下意识收了手,再要抓住已是不及,却看见宝奁只是撞得额头发红,可见并没有真正用力。
季昭冷笑一声,对着殿中嫔妃道:“还有谁觉得这丫头情真意切的?”
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