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七年中秋前夕,圣驾回銮。
九月初二,淑妃妹季欢嫁予平阳王玄汾为妻,封为平阳王妃。
次日,季欢随玄汾入宫请安。先去了太后处,然后是太妃处,最后去昭阳殿拜见帝后,淑妃季昭亦在侧。
皇帝看季欢与玄汾相处自然,透出点亲昵来,心中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做了桩好媒,说了几句便将玄汾拉走喝酒,季昭亦带着妹妹向皇后告辞。
“如今是正一品的王妃了,说起来我还没有行册封礼,该是我给你请安呢。”季昭淡淡笑道。
季欢忙道:“姊姊为长,姊姊的丈夫亦为长,当然是妹妹请安。”
季昭笑道:“和你玩笑呢——你与平阳王,过得好吗?”
季欢有些忸怩:“还行了。”又有点黯然,“太妃好像不大喜欢我。”
季昭劝慰道:“你该是明白的。”
季欢低头道:“我懂,这门亲事是皇上补偿给季家的。太妃心里当然不愿意平阳王娶我这么个假嫡女。”
季昭道:“别这样说。太妃如何,总在宫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阳王。你模样好,也不是没有手段,早早生下嫡长子,日后也就可以了。”
季欢低低“嗯”了一声,忽然道:“姐姐,你可希望平阳王帮扶二皇子吗?”
季昭大惊:“你从哪里听来的这样的话?”
季欢闷闷道:“别人都以为这门亲事是姐姐在拉拢宗室。”
季昭肃容道:“不要再提这回事。平阳王就是二皇子的叔叔而已。能照看就照看一二,千万别把自己陷进去。”
季欢感激道:“姐姐,我知道了。”
九月二十一,简妃季昭晋为淑妃,敬妃冯若昭晋为恪敬夫人,淑媛齐月宾晋为端妃,婕妤安陵容晋为昭媛,贵嫔吕盈风晋为昭容,婕妤沈眉庄晋为贵嫔。同日行册封礼。
册封礼结束后,皇后独留下了淑妃季昭。
季昭跪于皇后面前,青石板的凉意透过并不厚实的衣服传到膝盖,再上升到全身。她面容宁静,似乎并不为皇后慑人的目光所动。
皇后用一种不加掩饰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她,才笑道:“好!好一个淑妃!倒是本宫看走了眼,先对付那甄氏,才便宜了你!”
季昭垂首道:“臣妾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皇后这般直接,令她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太后一直护着自己,皇后不好太对自己出手,几次动作都被自己化解了,便明着来了。
皇后在她面前的确无需用往常那幅仁懦的模样伪装了,几次交手,她还会不明白皇后的表里不一吗?再装就是让人耻笑了。
皇后冷笑道:“你不明白?你这样聪明的人还会不明白?本宫看你就是太明白了!淑妃,本宫看你是个聪明人才和你说明话,像那甄氏可没这个机会。”
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座下之人,宁静纯美的脸庞,带着光明的气息,眼神虽然晦暗,底色却仍是光明的。这样的光明,真是让人想掐灭啊。
“求皇后娘娘放过臣妾一双儿女。”季昭不再遮掩,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皇后。
她已有老态,然而目光依旧警醒而锐利,妆容如最冰冷的面具戴在脸上。
只有前日做贼,万万没有前日防贼的道理。她虽然掌着宫务,却远不能与皇后相比,这几次侥幸躲过了,下次就说不准了。太后虽肯护她,却未必能弹压的住皇后。既然这样,和皇后做个交易又如何。
“呵!”她冷笑,“那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请娘娘明示。”季昭的声音清凉如水。
忍!她现在只能忍!她根基还是太浅了,没法和皇后抗衡,稍不留心,孩子就会着了皇后的道!她必须忍下来!她不是不知道皇后的把柄在哪里,然而贸然说出来,不说皇后,连太后都要出手对付她,纵然不直接赐死,让她“病逝”却不是难办的事。她看似已经是仅次于皇后的淑妃,却还是无力与这对姑侄抗衡的。
皇后金色的指甲套勾起一串极为美丽的红珊瑚项链,那项链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淑妃,好闻吗?这不是红珊瑚,这是麝香啊!”
麝香,是避孕的药物。但不会引起绝育。
季昭咬住了舌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谢娘娘赏赐!”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项链,戴在颈上。皇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若她给自己的并非避孕的麝香,而是其他绝育的药物,回去让林朔一看不就知道了?皇后不会如此不智。她只是要求——不许再生孩子了。季昭模糊猜到,前两个孩子能生下来是因为太后的保护,再要生,太后未必会帮她了。
这对于自己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戴一串伤害不大的项链,保一双儿女平安。皇后倒台之日,摘下项链调理调理,她还是可以生的。
自然,她不会拿一串假项链去代替,皇后的本事难道发觉不了?她不会自以为聪明。
而对于皇后,这笔买卖也是划算的。太后不允许她对淑妃一双孩儿出手,她却拿“不出手”换的淑妃承诺不再生育,在她,也是赚了。她不出手,淑妃的孩儿也未必躲得过别人的手脚啊。
“好。”皇后笑了,“果然是个有出息的,真能狠下心啊!这项链一个月里本宫至少要看见你戴一天,刚好能避孕又伤不了身,够体贴吧?”
到底是和淑妃这样的聪明人说话舒服些。
太后是不允许她过分打击嫔妃的,尤其要求她留下恭谨的淑妃。她也不能太过违逆太后的意思,那么能和淑妃达成交易,面上维持相对平和,腾出手对付那些太后不在意的低位嫔妃,也是好的。
甄氏倒也算聪明,然而看了她的脸,她就没兴趣和她谈了。
“谢娘娘体恤。”淑妃的声音颤抖而清晰,“娘娘可保臣妾一双孩儿安否?”
皇后闲闲拨着指甲:“本宫不动你的孩子。你自己想法子防着别人吧。得了,回去吧。”
季昭却仍然不起来:“臣妾还求皇后娘娘赏赐臣妾一户人家。”
“哦?”皇后抬眉,“谁家呢?”
“臣妾的宫女银铃,还求娘娘将她的家人赐给臣妾。”季昭用尽全身力气保持语调平缓。
皇后笑了起来。
“你倒真是个好主子啊。”
“臣妾不敢当。”
“得了,”皇后俯下身,亲手帮她整理了那项链,“本宫会告诉她,从此忠心于你。”
“谢娘娘。”
屈辱、痛苦充满了心中,然而她面上依然平静如水,一丝不苟地起身行礼,告退。
第二日,皇后向皇帝进言,淑妃已经养好身体,可以协理后宫,皇帝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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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此后必然为娘娘效死。”银铃跪下就是这一句。
她目光坚毅,神态从容,大不似往日娇憨模样。
“起吧。”季昭疲惫道。
银铃略一犹豫又问道:“娘娘为何不……处置奴婢?还要将奴婢的家人接出来。”
季昭淡淡道:“你对本宫没有恶意。再有就是,你真的很能干。”
银铃咬唇道:“奴婢不敢辜负娘娘的大恩!日后必然为娘娘效死。”
季昭微微一笑,由着她去了。
乾元十七年十月十九日,玉漏嫁予太医林朔为妻。金盏嫁予季行门人方准为妻。
乾元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季立文娶甄玉姚为妻。仪式颇简,然而聘礼极为丰厚。
乾元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平阳王妃季欢回季府看望新嫂时,被发现有孕一月。皇帝、太后、太妃、平阳王都是大喜。
乾元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季立文携妻甄玉姚入宫拜见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