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应了声,拿起手中的纸,语调平平地念道。
“甄氏玉娆,三月二十一日于上林苑初遇平阳王,四月七日于昭阳殿再见,四月八日于寿康宫外相遇,甄氏主动为平阳王修补衣袖,四月十六日共同鉴赏《秋浦山居图》,五月二日于明苑一同射柳……”
甄玉娆起先还微微窘迫,后来却恼羞成怒:“你居然让人监视我!”
银铃上前一步呵斥道:“放肆!谁给你胆子在娘娘面前这样说话!”
季昭微微笑道:“本宫协理六宫,当然要关心莞妃的小妹,若是关心不着,那才是本宫无能呢。”又道,“你不妨直说,本宫没心思陪你猜哑谜。想必你也晓得,平阳王妃,正是本宫的小妹。”
甄玉娆冷哼一声:“与我何干。”
季昭仍然不生气:“看来你不打算去给人当妾了,真是好志气。就冲你这份好志气,本宫也会帮你找门好亲事。”
“用不着你管!”甄玉娆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过是个庶女,白白辱没了汾!”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季昭的声音蓦地冷了下来,“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莫说是侧妃,就是侍妾也嫌辱没了平阳王。”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甄玉娆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们甄家明明……”
“慎言。”季昭冷冷道,“莫非你要质疑皇上的决定?你们甄家,如今靠得住的也就一个莞妃,加上——玉姚了。”笑意愈发温和,“玉姚倒是不错,你还真是让本宫吃惊。”
甄玉娆一甩袖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娘娘既然看不起我,甄玉娆告辞。娘娘且看着吧!不过是个庶女,还能压过我不成!”
季昭敏锐感觉到她话不对:“说清楚。”
甄玉娆回头,笑的妖娆妩媚:“大姐姐说,会劝皇上将我指给汾做平妻。娘娘,你且看着。到底是甄家嫡出的女儿金贵,还是你们季家的庶女金贵。”
待她走远了,明镜和银铃都急急忙忙围上来:“娘娘……”生怕她吃心。
季昭却淡淡一笑:“没事。两位太妃先前对欢妹有些意见,不过因为她无子,平阳王又不肯纳妾。现下来的个却是想要当平妻的。太妃怎么肯让平阳王要这么一个搅风搅雨的东西?若是甄玉娆老实些,一个侧妃她还是要得到手的,本宫也无法阻挠,可偏偏她人心不足蛇吞象,妄图平妻之位,这下还有谁容得了她?银铃,捡个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去寿康宫把今天的话学一遍。记住,如是说,不要添一字也不要减一字。”
银铃应喏。
明镜旋即问道:“娘娘,奴婢记得您与王妃关系平平……怎么肯这样为她出力?平阳王待王妃已经很好,可是再好也不该独宠啊。”
季昭宁和微笑:“第一,这件事在宫中已经有些传开,也被人当作淑妃和莞妃的一次较量,本宫注定无法置身事外。第二,平阳王府的事确实轮不到本宫去管,可是眼见着有个心比天高的漂亮人儿要被塞去妹妹夫家,本宫岂能袖手旁观?那也太过无情了。欢妹与九王是夫妻,本宫一个外人当然管不着,九王要纳妾,本宫也不会帮欢妹拦着,可是他偏偏看上了这一位,本宫就必须过问了。”
明镜点头称是。
银铃原本是皇后的人,后被季昭向皇后要了过来。让她去回复,便是让皇后略略放心。毕竟两边也还是藕断丝连。明镜是太后的人,肯定也会找机会去说今天的事情,到时候两相映照,明镜多说出的不过是一条“淑妃命银铃选皇后在的时机禀报”。这也是季昭今日留了明镜与银铃在内室的原因。到时候,太后两相印证,便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夸大事实。而着意挑选皇后在的时机禀报,便是露出求助的意思,也能让太后满意。
皇后是庶女,满宫皆知。
这是阳谋,也是诚意。就看皇后接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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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铃告退后,太后静默了好一阵儿。
“原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这样不受教的。”太后叹道。
“母后,”皇后斟酌着开口,“淑妃的意思……”
“明镜前日来回报,淑妃让银铃挑个你在的时机来说。”太后淡淡道,“银铃说的和明镜说的分毫不差,不会有假。”
皇后自然知道明镜是太后的人:“那么淑妃的意思,是希望儿臣帮上一把?”
太后疲倦地点点头:“这事你做主,不过那孩子确实很有诚意。”
皇后蹙眉,庶女为王妃,却杀出来一个肖似纯元的嫡女来争夺……淑妃是算准了,就算不为结盟,她感情上也倾向那个庶女王妃吧。
“儿臣晓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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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汾踏入明光宫时,心中是涌动着羞愧与不安的。
欢儿不是不好。
刚开始听说皇兄给他指了婚,而且很可能只是为了补偿他宠爱的简妃,只给他指了个庶女——虽然记到嫡母名下。玄汾是有些不舒服的。
母妃为了他的前程,还是满意这门亲事的。季家门第好,家风好,又有一位宠妃在宫中。那季欢虽然是庶女,然而有这几样,也能补足了。
他应了,心中黯然。如六哥般都只能闲云野鹤,他现在还敢图强,不过因为年纪小,不会招皇兄忌讳。等再大一些,再好的门第又有什么用呢?
况且他私心里,是期盼着六哥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然而当六哥听说他被指婚的时候,竟然没有同情他,再没有机会得到一心人,相守终身。六哥劝他,季家女儿不错,你看简妃娘娘就知道了。
简妃,他印象中是个笑意温暖的女子,接人待物极是温和,对着生母卑微的他也是一视同仁。好像听谁说过几句,她还才华横溢?反正深受皇宠就是了。
玄汾想,六哥这样劝,怕是觉得他此生无望得到那位一心人了,才让他想开些。
然而季欢,与他想的全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