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今个儿是您的生辰,儿子还不能跟着阿玛一起去围猎给您打皮子做衣裳,也没得什么太多银钱给您置办首饰,便学着皇玛法给老祖宗贺寿一般,特特给您做了首贺寿词,您若是喜欢,以后儿子每年都给您写好不好,”
“额娘,儿子用不着您这样花心思的给儿子添置什么,方嬷嬷说得对,您小心伤了眼睛,到那时候儿子可该要心疼了,玛嬷和老祖宗都给了儿子生辰礼物,可儿子却想着这是您的受难日,听嬷嬷们说您生儿子那会儿可凶险了,也是因此才不能再给儿子添个妹妹,所以儿子只盼着您能健康长寿,这就是给儿子最好的礼物了!”
“额娘,您不要怪阿玛,都是儿子不懂事,毕竟旁人不知道您总是知道的,上书房里头不光有儿子,还有太子二伯大伯三伯以及诸位叔叔家的兄弟,儿子不想让人说什么闲话,阿玛面上无光您就也得跟着伤心,儿子亦是会更加伤心,您放心,儿子好着呢!”
“额娘,儿子不孝以后怕是不能侍奉在您左右了,这么些年您为儿子操尽了心眼下里却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您,以后,以后可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不能像这会儿只为守着儿子就没日没夜的熬着了,额娘您不要哭,儿子无论去了哪里都是您的儿子,都会守护着您看顾着您,这一世您与阿玛的生养大恩,儿子只能来世再报了……”
“不,不要走,不要走……”
“嗯?好,我不走,我不走。”
“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若不然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又该怎么办?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走我不走,舒兰,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就在这儿。”
或许是想要给自家儿子提前铺下一条顺遂之路,让舒兰从一进宫就一直心心念念着各方权势争斗无暇其他,亦或是记忆中那份丧子之痛来得太过悲切,让她不想也不敢去触及,便是这么久以来她都几乎从未去回忆过什么,直到了眼下里被确断有孕勾起了心中最大的记挂,她才终于敞开了一些心扉,任着这股恍若昨日的画面一波波的席卷而上,先是微笑再是安慰然后又紧紧蹙起了眉头,因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额间更是泌出了层层细汗,听得耳边不绝的轻声呼唤,以及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才慢慢的拉回了她的神智,缓缓的张开了眼——
“……呃?爷?”
“嗯,我在。”
人都是互相你我的,感怀起了自家福晋的好,又觉得对方确实有些不在状态,虽是有些个不合规矩,可想着喜讯还未传开胤禛便仍是留在了主院之中,搂着舒兰和衣而眠,只是这一夜无论是他也好舒兰也好,心中都有所思便是一夜无话直至天明,可他没有想到天才刚亮,正当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准备换衣裳上朝的时候,安生了整宿的舒兰却是在这个当口儿闹腾了起来……在的印象中,明面上的舒兰是端庄温和且大气,可谓是典型的皇家福晋,一丝半点都挑不出错儿,而私下里虽是去了旁的规矩多了活泼,甚至有的时候很是有些小孩心性,却也从来都是张弛有度万事皆稳,如此,眼见着对方面上这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和柔弱无依的模样儿,他的内心深处不由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除了对于妻儿本能的保护欲之外又涌起了一股从所未有的热流,紧紧的将对方圈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对方仍有些惊疑不定的神情,面色很是柔和,语气亦很是轻缓。
“怎的睡得好好的突然醒来了?是我吵到了你还是被魇住了?瞧你这满头大汗的,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不,我,我很好。”
缓了这么一缓,舒兰倒是清醒了一些,也意识到了自己错将胤禛当做了弘晖,撇开心中尚未平复的情绪,面上本能的有些泛红,察觉到自己靠在对方怀中,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抽身而出,却是没料到神情柔和的胤禛在这上头却是带着点坚持,不光是没有松开双手还像是带着安抚一般的略带生疏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得不说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境之下,舒兰确实也很是需要一个怀抱,再加上胤禛的身上透着淡淡的檀木香,便是让她慢慢的缓下了心神,也卸下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说起来,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打昨个儿夜里之后我这脑子里就浑浑噩噩的没有停歇过,一会儿想到先前李格格生产时的叫唤声,一会儿想到这宫里头复杂的人心,我只怕,只怕自己没有那个能耐能当个好额娘,能够护他周全让他平安长大,更怕他越大压力也跟着越大,跟咱们一样少不得费心累心,说不上为什么,我这心里头总是虚得慌。”
“我们身在皇家,既享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尊荣,身上就少不得有所重担,这是注定且无处可逃的不幸,可我们不像皇阿玛和额娘,他们所处的位子更高,所要顾忌的地儿更多,不会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心都放在我们身上,可我们的孩子却是不然,你是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儿媳,我相信你也会是一个好额娘,而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庇护着你们。”
舒兰这话说得很是真心,她确实是有先知在手,也提前做了许多动作改变了许多事情,比如自己跟胤禛的关系,比如兄弟们的亲疏远近,比如德妃的算计和后路,她都在不出大褶子之下尽力的往有利的那一面靠,可即便如此,她终究是个女人,是个在眼下乱斗纷争的皇家最做不了什么的女人,如若是尊荣是富贵是宠爱,她可以不放在心上赌就赌了拼了拼了,可对于弘晖她却不敢随便下什么赌注更不敢去想那个万一,是以在这刚刚察觉到了前朝后宫中的不太平以及腹中已有牵挂的当口儿上,她确实如她所说的这般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虚得慌,而与此同时,胤禛的话说得亦是满是真心……有一句说一句的,眼下里的胤禛虽然不像后来那般,因着经历过了兄弟阋墙性子变得易怒多疑,可这话若是换了旁的女人来说,或是换了个别的时候,他却是少不得会觉得舒兰有些个心思太深太沉,可是刚刚看到了舒兰这番最为真实的反应,他则是不疑有他,且还联系着昨夜的话颇有些感触,便是再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有我在,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难道你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我了?”
这话若是放在上一世或是之前之后来说,舒兰再是面上应承得得体,心中也少不得会因着记忆中的先入为主存上些不信任,可是眼下里正是心有所思有感而发的时候,听了这话她心中不由得也是动了一动,抬起头来对上对方的视线,仿佛直接看进了对方的眼底亦是窥进了对方的心底,让她第一次觉得或许真的也能够相信,便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我总是信您的,且也信着自己能如您所说的一般做个好额娘,亦是不会让自己乱了分寸白白的让人钻了空子,毕竟我与您夫妻一体,您好了我才能好,而我们好了才能够福荫后代,可是这么个理儿?”
“是,也不是。”
胤禛并不是什么耐性极好的人,作为皇子他生就带着跟旁人不一样的尊贵,长期以往旁人的知情识趣却也逐渐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可眼下里他却显然对舒兰抱着极大的宽容,饶是肩头被对方靠得有些麻意也未曾改变姿势,反而一边任由对方汲取着温暖,一边拨开了她额前被汗湿的发丝,目光柔和却透着股坚定——
“我不用你为了周全我的体面而多做什么多想什么多操心什么,即便以后避不开眼下里却是用不着,你只要好好的周全了自己便好,若不然我可是知道的,岳丈一向是个直性子,瞧着你思虑过重怕是少不得要在前朝叫我好看了。”
“呃?”
“这些日子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底下人虽然侍候得得当我却终究有些疏忽了,现下里仔细一瞧才发现你比起前些日子又要清减了,便是你自己个儿想着好看不肯吃太多,也总是得顾忌着爷的孩子不是?”
胤禛不太会说什么漂亮话,哄女人上头也着实显得生疏且生硬,来来去去的意思便是好生养着别操心多吃点,可是听在舒兰耳中却是极为熨帖,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着肚中尚未显怀的孩子,知子莫若母,弘晖虽是个小小的人儿,即便折去的时候都不过虚年八岁,可对自家阿玛额娘的感情却是尤为来得深厚,而比起对舒兰生来的依恋,对胤禛却又多上了点崇拜和敬仰,如此,听着这番虽是带着刻意的打趣却不乏浓浓的温情,上一世从未在弘晖面前甚至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情,舒兰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动容亦是有些酸涩,直到天色渐亮胤禛离去许久之后,她才堪堪回过神再度覆上了小腹——
晖儿你瞧见了吗?你阿玛也跟额娘一样的盼着你的到来,好孩子你放心,这一世额娘哪怕是豁出了性命也要让你好好的活着,风风光光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