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旸离开后,再没有人走进孟谨行的办公室.
早在葛云状向他透露罗民会对他另有安排时,他就有了离开示范区的心理准备,暗中开始筹划着对徐旸等人作出安排。。
但他始终没有想到罗民是要把他调离申城,这一出乎意料的决定,让他一下变得很茫然。
尽管他嘴上鼓励着徐旸,但他自己心里的难受却没法表达出来。
在长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用雷云谣的话来说,他对工作的热爱远超过对她的爱。
尤其,他内心一直认为会长期待在长丰工作,起码十年内不会走出申城,他可以从容地实施一体两翼战略,看着这个由他亲手设计的构想,一步步成长,促进示范区和长丰经济的繁荣。
然而,一切才刚刚起步,他却面临调职,这就像一个父亲面对刚蹒跚学步的孩子,要他选择远行一般难以割舍。
正在他举棋不定,对是否需要为留在长丰、留在示范区作些努力时,夏明翰来了电话,一开口就说:“你跟我有个五年之约,没忘?”
孟谨行四肢百骸因为这句话而生起暖意,有些激动地回道:“记得,我当然记得对夏叔说过的话!”
“那你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下去?”
“当然愿意!我是多么希望一体两翼在我们手里得到实现。”
“有这句话就够了!”夏明翰道,“我现在就去市里找葛书记,无论如何,我都不同意把你调走!”
夏明翰说完就挂了电话。
……
葛云状面对情绪激动的夏明翰暗暗叹气,这位老弟在政界摸爬这么些年,时至今rì依旧这么看不透!
“明翰啊,我们是党的干部,组织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得去哪儿!”葛云状不急不缓地说,“你是老组工出身,别的同志不理解,你难道也不理解?说句不好听的,我是谨行的岳父,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呢?”
张闻达向夏明翰吹风时,只是透露孟谨行要调离长丰,具体去哪儿并没有提起,当然,张闻达也确实不知道省委组织部将如何安排孟谨行。
因此,夏明翰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市委这是在为孟谨行当初力保他的行为惩罚孟谨行,“葛书记,eg事件我犯了重大的决策错误,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理决定,不要说现在给我的是‘严重jǐng告’,就是双开,我也愿意承受。但是,谨行是个有眼光,有干劲,有潜力的年轻干部,他如果离开长丰,那将是长丰的巨大损失!尤其现在,长丰和示范区的招商工作刚刚显现出一点成效,正需要有长远眼光的干部,全心投入把握发展方向,使开始步入大发展的示范区不至于脱轨。所以,我恳请市委能慎重考虑对他的调职决定。”
葛云状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亲自给夏明翰倒了一杯水,“明翰,作为谨行的长辈,听到你对他这么高的评价,我很欣慰!不过,我必须给你指出,大区合并确实是因eg事件而起,但我们也应该清醒认识到,省上领导的指示是正确的,我们对开发区的规划的确存在着重复建设的问题。尤其今年从zhongyāng到地方都要逐步推进实施机构改革,大区合并是必然趋势,我们谁也不可能逆势而为。正因为此,大区合并不是针对某个个人而采取的措施,你不能有这方面的误解,更要给下面的同志上好课,不要让大家产生这方面的误会!”
“至于说到谨行调职的问题,与你在eg项目上所犯的决策错误有关,那纯属你个人的臆想,是无稽之谈!你是县委书记,是老组工干部,看问题应该比一般同志都全面,不能凭个人揣测来判断组织上对干部的任命。”
葛云状说得有点激动,他为夏明翰对孟谨行的赏识而高兴,同时也为夏明翰在这件事上的认识局限而失望。
“我不妨给你透个底,谨行的调职,并不是市委作的决定。别说把他留在长丰,就是我想把他留在申城都不可能!”
夏明翰闻言吃惊地追问:“这是省委的决定?”
葛云状微微点头,“明翰呐,谨行到长丰是你一手办的,你应该最清楚,他是省管干部,有关他的任命,每一步都要省委组织部点头。以示范区今天的成绩,他的调职怎么可能由市委单方面决定他的去留?”
夏明翰低头语。
如果孟谨行今天还是当rì那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他的去留其实省委组织部不会重视到这种程度。
但是,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尤其是孟谨行在长丰的突出表现,为长丰经济带来的巨大变化,使他快速地脱颖而出,走入省市领导的视线。
可是,夏明翰身上还是有那种理想主义的症结,即使他一再受到现实打击后,把自己视作鸵鸟般埋进了沙子,他依然认为像孟谨行这样的干部,就应该让其趁着年轻在基层发挥大作用,并且一以贯之地将其提出的战略构想贯彻实施下去。
“无论这个决定是谁下的,我始终认为,谨行放下刚刚启动的一体两翼战略,调离示范区,绝对是长丰的一大损失。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把这个构想完成,再来想是不是把他调离的问题?”夏明翰不甘心地说。
葛云状的心情极为矛盾,但他不能把自己的这种矛盾表露出来,面对夏明翰的固执,他只能说:“个人服从组织,局部服从全局,这历来是我们应该遵从的纪律。一体两翼虽然是谨行提出来的,但难道说,你们这么多人的智慧和力量集结起来,还不能超越他个人?明翰,我理解你对谨行的个人感情,但我们的工作不容许我们感情用事呐……”
夏明翰从市委无功而返,回到县里就遇到邝阳,同样听闻风声的邝阳,直接跟到了夏明翰办公室。
一关上门,邝阳就问:“书记,小孟要调离的消息真的确凿?”
夏明翰坐进吱嘎作响的办公椅,疲惫地点了下头。
邝阳由于自身的认识局限,对孟谨行主张的一些经济工作意见有着不同的看法,加上他更多的是从政绩的角度、从政治的角度考虑问题,一直以来他对孟谨行或亲或疏都是根据当时当地的实际需要而定。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内心深处对孟谨行个人的欣赏。
因而,听说孟谨行要调离长丰,他就觉得这个决定是不是开国际玩笑?
即便要搞大区合并,即便孟谨行的级别会成为安排他职务的一大障碍,但以调离来解决问题似乎也太草率了一些。
他第一时间就认为,会不会是孟谨行太过张扬,让上面领导看不过眼,想要挫挫他的锐气?
知道夏明翰去市委后,他一直都在留意夏明翰回来的动静,这一问后,夏明翰那种极度无力的表情,使他一下明白,夏明翰白跑了一趟,这件事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邝阳的心里忽然涌起不小的失落。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副县长,对长丰近十年的经济状况了然于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孟谨行这一年多给长丰带来的是什么变化。
这种变化,根本不是一纸数据能充分体现,那是需要身临其境感受过长丰一直以来的局促,再来感受长丰现如今的蓬勃之气,才能真正体会到,一个沉睡的县城从内里迸发的力量,正一点点地被诱导出来,这是一种源源不断的潜力受到激发的结果。
邝阳回到办公室,给韦霞打了电话,“……这个消息基本不会假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韦霞低声疾呼,“就算是不好安排,安个有实权的副职,一步步来也比调走好啊!夏书记真的没办法?”
“看他那情形,这事儿多半是定了,就是不知道会去哪儿!”
“他这一走,有些人怕是半夜都要笑醒了!”韦霞咕哝了一声。
邝阳冷哼一声道:“你见过乌鸦变凤凰吗?孟谨行这个人,你看,他就是要走,也会把手下那些人安排好了再走。”
“这倒是。我听曹萍说,孟谨行对楚远下了狠手,要把他踢出示范区,现在看来,孟谨行是早有准备了。”
“不好说,不好说啊!”
……
孟谨行第二次接到夏明翰的电话已经是下午临近下班,夏明翰极为无奈的声音传过来,他便意识到夏明翰没能达成目的。
“夏叔,凡事不必太过强求,尽力便好。”孟谨行安慰夏明翰。
“明翰,夏叔是不是有些自私啊?”夏明翰突然问。
“夏私怎么会这么说?”
“其实,我会来长丰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现在再经由eg一事,极可能要终老长丰了。”
孟谨行心情忽而一沉,从夏明翰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苍凉。
“在你身上,我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激情,我是极度希望你可以在长丰把我们这个一体两翼战略完全实施出来,也算圆自己年轻时的一番报国梦。只可惜现在……唉!”
夏明翰的这声长叹,就像一把锥子,深深地扎进孟谨行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