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刚刚着手调查的案子来说,已经过去的两个夜晚和一个白天的进展已经相当不错,但是对于好像利刃一样悬在每个人头顶的时间表来说,这个进展又显得远远不够。白玉堂跟包拯了解完最新的进展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昨天那张办工作上飞速翻阅资料的展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个小博士这一次又会有什么发现。
因为资料并不多,展昭很快就翻完了,只是思考了片刻,他就转过了身,却正对上白玉堂探寻的目光。瞬间想到刚才车上尴尬的一幕,展昭微微一怔,不过他仅仅是弯了弯嘴角,就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凶手将受害者被杀的情景拍摄下来上传到网络上,希望引起公众的注意,这说明他希望得到观众的反馈,每一次作案就好像是一次表演。凶手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他在生活中是一个不合群的人,所以网络上的认同能够让他获得一种心理满足。当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一定有什么反馈刺激到了他,使他需要一次又一次重复这种表演,以获得短暂的满足。然而当很短的一段时间过去以后,满足感再次耗尽,他就要寻找下一个受害者。”说到这里,展昭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射到白玉堂的脸上,因为他能察觉到,从刚才开始,对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
轻轻叹了口气,展昭用一种略带悲哀的声音继续说道,“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判断,凶手是一个病人,他有严重的强迫症,他不会停下来,除非有人阻止他。”
“该死!”展昭的话音刚落,那边一直守在电脑边的公孙策突然发出一声咒骂,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是实在看不过去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展昭往公孙策手指的方向看去,之间一整个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留言,他走过去,凑近了仔细观看。白玉堂皱了皱眉,他没过去凑热闹,因为那些令人生气的留言他昨晚就已经看过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正在看着一活生生的人死去吗?用这种看笑话的语气来评价,甚至是侮辱受害人,竟然还有人要求凶手提供下载地址,这些人都疯了吗?”
“不,他们并没有疯。”展昭叹了口气,迅速浏览着那些令人齿冷的留言,一边回答公孙策的质问,“他们只是认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假的,现在的人们几乎每天都离不开网络,他们的头脑中被大量的恐怖片镜头充斥,已经无法感受真正的恐惧,除非有一天,”展昭将目光紧紧盯住了视频上挣扎的男子,轻轻地说道,“这恐惧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包拯立刻做出了今天的工作安排。张龙赵虎被派去继续调查受害人背景,王朝马汉被留下看那几个视频并且在贴子的留言中搜寻蛛丝马迹,其他人也各有任务,除了已经熬了两天的公孙策被包拯强制押回家去睡觉以外。包拯并没有给白玉堂安排任务,他只是吩咐让白玉堂陪着展昭,随便展昭愿意从哪个方向继续调查都要全力配合。也就是说,白玉堂成了展昭的专用跟班。对于这一点,白玉堂有点囧,展昭更加不自在。但是当两个人把精力集中到案子上以后,却都把这点小小的不自在忽略了。
“你有什么想法,展博士?”白玉堂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展昭,在对方一本正经的脸上发现了一抹淡淡的尴尬。
展昭轻轻咳嗽了一下,“我想去第一个受害人家里看看,在这种连环杀人案中第一个受害人往往都是最重要的。”
“第一个受害人,”白玉堂皱了下眉,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很快找到了目标,“高阳,四十三岁,信托公司的老总,身家过亿,妻子韩梅,三十五岁,艺术院校毕业,学声乐的,现在是全职太太。夫妻两个有一个八岁的儿子,高宇。”轻轻吁了一口气,“现在家庭支柱算是没了。”
“我们先去拜访一下高阳的家人,我相信在他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刺激的凶手,使他被凶手选择成为第一个受害人。”展昭拿起自己的大背包,看了一眼还在查看资料的白玉堂,眼神微闪,“不用看了,我都记住了,走吧。”
“都记住了?”白玉堂微微一愣,再抬头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展昭的背影。嘴角一弯,急忙快速跟上,但是,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资料。
汽车发动,车内的气氛跟早上来警局的时候差不多,安静,带着几分淡淡的尴尬。展昭微微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匆匆闪过的景致,在思考着什么。白玉堂开着车,算计着还有多久会到达那位受害人的家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想要隔三差五地瞥一眼坐在身边的展昭。
展昭当然也察觉到了白玉堂的目光,在对方第三次瞥过来的时候,展昭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吗?”
跟早上白玉堂问的那句差不多,白警官也被抓了现行。
白玉堂皱了下眉,然后却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是我多嘴,按理说已经过去两天时间了,张龙他们已经去调查过所有受害人,为什么你还要再去一次呢?”
展昭微微一愣,熟悉的话题让他暂时忘记了心里那一点小小的别扭,嘴边浮现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他开始为白玉堂解释他所有的想法,用那种和盘托出的态度和象征着敏捷思维的快速语气。
“凶手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杀了五个人,所有的录像我们都看过了,他的手法一次比一次熟练,丝毫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他冷酷,残忍,聪明,缜密,这一切都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特征。”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白玉堂微微一愣,“听上去很——”
“很危险。”展昭点了下头,侧过身子望着白玉堂继续说道,“通常的研究不会将反社会型人格定义为精神病,但是这类人的危险程度并不亚于精神病患者。通常这类人格的形成期在儿童期至青春期,但是也有的研究称婴儿期甚至更早的刺激也会形成个别的反社会型人格。青春期之后,形成这类人格的概率会大大降低,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假设我们用最大概率去判断,这个凶手的儿童期或者青春期一定受到过什么刺激,然而当时或许有其它因素的约束令他不至于立刻将这种人格释放出来危害社会。但是这种性格一直伴随着他,困扰着他日后的成长,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十年左右的时间,如果一直没有得到干预和引导,他就会变成一个危险的野兽。”看着白玉堂脸上愈发凝重的表情,展昭轻轻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男性连环杀手第一次作案的年龄通常都是二十五岁左右的原因。”
“而他杀的第一个人,往往就是刺激他从反社会人格变为真正反社会人的关键。而根据数据显示,在连环杀手案中,凶手跟第一个受害人认识的比例相当大,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去拜访一下高阳家人的原因。”
“你是说,凶手很可能跟高阳一家认识?”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仅仅凭借心理学勾画是无法破案的,它只能起到缩小嫌疑人范围的作用,而在这样一座人口数量超过两千万的城市,无论怎样的缩小范围,都无异于杯水车薪。何况,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需要找一些快速突破的办法。”
白玉堂对此并无异议,他当然也希望能够快一点找到凶手,阻止他下一次作案。汽车很快就在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附近停了下来,这就是高阳的住处,一座高级别墅。展昭跟在白玉堂身后,走进了这家的大门。
迎接他们的是高阳的妻子,一位长相很温柔的女士。道明来意之后,这位女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迟疑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说道,“白警官,你的同事这段时间已经约见过我很多次,这几个月以来我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才能结束,高阳走了,可是他还留下很多事要去做,我还有儿子要照顾,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白玉堂皱了皱眉,他很耐心地跟高阳的妻子解释了这次访谈的重要性,在安抚了对方的情绪之后,终于获得了坐在高宅客厅里跟女主人聊天的机会。
整个过程展昭都安静地站在白玉堂身后,他细心观察者对面的女人,直到谈话开始他都没有插嘴。但是,当一切进入到中途的时候,展昭突然在一个话题的空档中开口发问。
“高太太,我想请你回忆一下,在高先生出事之前,你们家有没有接触过从事it行业的人员,比如电脑公司,软件公司的员工之类的。”
高太太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们家这些事一向都是高阳在管,买电脑,相机,手机,反正所有电子产品都是他负责买。这些我都不懂的,所以他买什么我就用什么。”
“那么,除了家里,他在公司里有没有可能接触到这类人呢?”
“这个,你就要去问他的秘书了,我不清楚的。”
展昭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这位高太太对她的先生了解甚少。白玉堂显然也发现了高太太身上的不合理之处,于是,他在展昭沉默的时候,接着问道,“高太太,据我所知你是一个全职太太,那么除了在家里照顾家庭以外,你都有什么社交活动呢?”
听白玉堂这么问,高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喜欢出门,除了辅导小宇功课以外,就在家里看看书,弹弹琴之类的,有时候约几个朋友喝喝茶,也没有什么别的社交活动了。你们男人不了解,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整个生活重心就都在孩子身上了,我的朋友也都是孩子班级里其他小朋友的家长。”
白玉堂点了点头,他实在看不出高太太所说的这些有什么疑点,也只好停下。这时候,展昭突然问道,“高太太,在高先生出事以前,你每天的行程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哦,当然可以。”高太太略微有些奇怪地看了展昭一眼,便答道,“每天六点叫小宇起床,看着他吃完早饭,送他们父子出门,然后做自己的事,下午约约朋友,或者安排一下晚饭,等他们父子回来。就这样。”
“那么,接送小宇的上下学的是高先生?”
“嗯,是他。”
“为什么?”展昭眉毛一挑,“高先生工作应该很忙,为什么不是你去接送孩子呢?”
“因为他不放心。”高太太的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她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展昭,“他担心我一个女人开车不牢靠,雇司机他又信不过,所以就只好自己接送了。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展昭摇了摇头,“不,这当然没问题。”
展昭转过头看了白玉堂一眼,示意他起身告辞,就这样,他们在高太太不耐烦的目光中离开了这座豪华别墅。
一出门,白玉堂便忍不住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对吗?”
展昭偏过头对白玉堂微微一笑,“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私募公司的老总每天风雨不误地接送孩子,除了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好爸爸以外,那只能说明,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令他非常重视孩子的安全问题。而高太太刚才提到了,高阳信不过她,也信不过司机,这说明,这个问题应该是出在哪里呢?”
白玉堂的目光微微一亮,拿出电话,翻出了张龙的号码,“帮我去交通局那边查一下,最近一年的交通事故记录,事故中有一方涉及到一个七到八的男孩,名字叫高宇。”
收了线,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车子旁边,白玉堂微微一笑,帮展昭拉开了车门,“一年的交通事故资料,那可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怎么样,我们去吃点东西边吃边等如何?”
展昭微微一愣,皱着眉想了想,最后却否认的白玉堂的提议。
“先去那几个弃尸现场转转,我总感觉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说罢,便一侧身,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白玉堂愣了愣,发现自己无法改变展昭的想法,也只好无奈地回到了自己司机的位置上,发动车子,向着最近的那个弃尸地点开了过去,心里说,这五个地方走一遍,是要彻底错过饭点了。
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展昭,白玉堂忍不住问道,“展昭,我还没问过你,怎么认识的包队?还有,你每天跟着我们跑,自己没事要做吗?”
展昭略微有些讶异地看了白玉堂一眼,“诶?包队没跟你说过,我的研究方向就是人类行为研究,而且,我现在跟着你们,是在进行我的实习吗?”
“实习?”白玉堂微微一愣,“你是意思是,你在警察局实习,所以以后是要当警察?”
展昭微微一笑,“我的确是在警察局没错,但是我并不是为了当警察在要跟着你们一起查案,我和你,只是目标一致罢了。”
看白玉堂依然眼神发懵,就知道他根本没听懂,于是展昭好心地继续解释道,“你在抓罪犯,而我,在研究那个罪犯的行为。只有帮你抓住他,我才能研究他的行为究竟出于何种原因。所以说,我帮你也就是在帮我自己。”
“你是说,在我们抓住这个罪犯之后,你要拿他做研究?”白玉堂微微一怔,看着展昭的眼神就有点怪异。
展昭知道,白玉堂恐怕把自己当成了化身博士那种科学怪人了,无奈地笑了笑,只得继续耐心解释,“是研究不假,但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可怕。我只是想在结案之后去监狱里访问一下他罢了,只是谈话而已,相信我,虽然他们这类罪犯很危险,但是跟他们聊天可以获得非常珍贵的行为学研究资料。不瞒你说,这两年以来我已经访问了不下五十位重案犯,其中连环杀手就有十几个。”
并没有注意到白玉堂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刚才的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严肃,展昭最后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小声嘀咕道,“嗯,其实跟他们聊天比看资料有用多了,我还计划明年继续作一百个访谈,不过真的实行的话就必须离开d城一段时间了,也许还要出国也说不定。”
后面的话展昭说了什么白玉堂也没注意听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展昭刚才说的什么一百个杀人犯五十个连环杀手之类的东西。好吧,虽然当了几年警察了,但是先前在特警队,只进了重案组一年的白玉堂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把这些灭绝人性的家伙当研究对象去研究,还要上赶着跟他们聊天。果然,博士的脑子是他这种普通人无法理解的。
当汽车在当初发现高阳尸体的地方停下之后,看着展昭步伐匆匆走向那个废弃的建筑,白玉堂望着他的背影皱眉思索。
诶?他好像还是没有说,他是怎么认识包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