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芳,赵祯的叔叔,展昭的师傅,包拯的老朋友,以及,白玉堂的心理医生。在一年半之前,是他亲自向包拯推荐了展昭,希望包拯能给展昭一个在第一犯罪现场近距离观察学习的机会。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展昭与重案组结下了不解之缘。然而此时此刻,赵德芳再次走进重案组办公室,面对自己的老朋友,心情却十分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误,他同样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纠正当初的错误。但是他既然已经来了,目的便十分明确,那就是尽自己的全力帮助包拯他们把展昭营救回来。
在上一个模仿作案的案子中,展昭曾经为云秋泽做过一份侧写。赵德芳拿到这份侧写,然后结合了汇聚成这份侧写的那些第一手资料,重新将这份侧写加以完善。身为一个行为学研究方面的专家,赵德芳全神贯注的工作很快收到了不同凡响的效果。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便在展昭的侧写基础上,快速完成了对云秋泽全部行为学勾画。赵德芳通知了包拯,要求他将所有参与侦破展昭绑架案的警员们集中到会议室,他要亲自将这份侧写的细节解说给所有人听。
几分钟之后,重案组全体成员,加上白锦堂和展辉这两个编外人员,统统集聚一堂。在会议开始以前,苏虹还十分细心地叫醒了被展辉打晕之后一直昏睡不醒的白玉堂。白玉堂睁开眼睛以后先是迷糊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想起了自己昏过去之前的情景,便立刻站起来,想要扑向电视机。
苏虹无奈极了,她只能眼疾手快地将白玉堂按住,然后冷着脸示意他看向会议室前方。白玉堂不高兴地抬起眼皮,结果却对上了赵德芳犀利的目光。白玉堂忍不住浑身一震,立刻老实了下来。虽然他之前只找过赵德芳三次,但是仅有的几次治疗却令白玉堂心服口服。如果说展昭的专业让白玉堂信服的话,赵德芳的专业就更让他佩服了。有了这位师傅的坐镇,营救展昭的希望无形之中又增加了很多。因此,白玉堂在心中权衡一二,终于决定先稍安勿躁,看看赵德芳会说什么再说。
赵德芳的侧写风格跟展昭略有不同。也许是因为多年授课的经验,他习惯将所有的细节都阐述清楚,因此他特意做了一份授课ppt。ppt的第一页是几张云秋泽三年前作案最为猖狂的时候的犯罪现场照片,配合着这张ppt,赵德芳开始了讲述,“结合展昭的侧写,我为云秋泽这个人找到了几个关键词。残忍、冷静、严谨、原则。不可否认,前面两点不需要进一步说明,看这些照片你们也可以得到类似的结论。我重点要强调的是后面两点,他的严谨和原则。
在上一起copycat的案子中,展昭通过对卢添义和云秋泽作案风格的不同得到了模仿作案的结论。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云秋泽这个人在作案的时候有一些自己认定的准则。比如说他对女性的尊重以及他对杀人行为的谨慎。可以说他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恐怖分子,或者说,他是一个个性非常鲜明的人。对于云秋泽来说,杀人并没有什么对错,好人还是坏人,友人还是敌人,在他看来都是同样的。当然,我们在这里要排除女性这个类别,我们单纯只说男人。
对云秋泽来说,他杀人的时候非常慎重,但是这并不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而是出于对意外的厌恶。”
“意外?”白玉堂皱了皱眉,突然打断了赵德芳的讲述,“赵教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您的意思是说,云秋泽在做每一起案子的时候都事先拟好了计划。他不仅仅会计划每一步的进度,甚至会计划在每一步大致杀死几个人。如果杀的人多了或者杀的不对,在他看来就是意外,而他非常讨厌意外。”
赵德芳嘴角轻轻一勾,赞许地看了一眼白玉堂,“你说的很对,云秋泽就是这样的人。”
“显然绑架展昭也是他计划之中的安排,那么,在他的计划中,他的最终目标并不是展昭,也就是说,他不会杀展昭,对吗?”
白玉堂目光炯炯地盯着赵德芳,他希望对方给出肯定的回答,以证实两天以来他的猜测。
赵德芳:“我跟你有类似的想法,可以肯定云秋泽的目标一定不是展昭。很显然,他的目标,是你。”
“所以,只要我没死,展昭就一定会活着,对吗?”白玉堂继续追问道。
赵德芳微微皱眉,“关于这一点,我并不能肯定。”
说着,赵德芳点开了第二章ppt,“ocd,也就是强迫症。这是一种焦虑障碍,以强迫思维和行为为主要临床表现,是一种很常见的精神疾病。患者通常会被一些毫无意义,甚至违背自己意愿的想法或冲动反复入侵,严重时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严重影响甚至是障碍。患者可以体验到这种冲动来源于他们自身,他们或许会极力抵抗,但是始终无法自控。ocd会给患者造成巨大的焦虑和痛苦,影响他们的学习,工作,人际交往,甚至是生活起居。
轻微的强迫症在人群中比例极高,但是通常都不会对人产生过分的影响。但是有1%的患者会罹患重度强迫症并且终身患病,而且他们中超过一半的人会在二十五岁以前发病。这种病病因不明,最近几年的研究显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由于基因,也就是说,遗传。”
“这是什么?”公孙策问道。
赵德芳:“ocd的科学解释。而云秋泽很可能就患有这种精神疾病。而且他是属于那1%之内的,也就是说,他之所以对计划有一种近乎刻板的执着,完全是因为受到了这种疾病的影响。”
“所以呢?”白玉堂道,“这能说明什么?云秋泽的行为?”
赵德芳:“这说明在绑架展昭以前,云秋泽就已经计划好了最后是不是要杀死他,以及在什么时候杀他。所以,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现在,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因为最终目标是你,所以展昭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坏消息是,我们能做的只有用最快的速度解救展昭,因为云秋泽早已安排了杀掉他的时间表。”
“怎么会这样?!”
“是呀!这个云秋泽怎么会这样恐怖,杀人还有时间表!”
张龙赵虎的叫声略显夸张,却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都是d城的警界精英,入职以来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棘手的案子,抓捕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云秋泽这样令人恐怖的变态,竟然会提前安排好杀人的时间表,而且坚决不会更改。这哪里是什么强迫症,简直是强迫癌,而且还是晚期好不好!
“赵教授,你不会搞错吧?怎么听你说的好像你认识云秋泽一样?”赵虎大大咧咧地嚷道。
“小赵!”包拯不悦地瞪了赵虎一眼,后者吓得一缩脖子。
赵德芳并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他分别看了白玉堂和苏虹一眼,道,“我并不认识云秋泽,但是我知道白玉堂和这位姑娘都认识他,你们两个应该很了解云秋泽。”
“是的,云秋泽的确是一个做事非常讲究条理,一丝不苟的人。但是当初我们在特警队的时候,他并没有这样严重的ocd症状。”苏虹皱着眉答道。
“那时候他明明是在跟我们演戏。”白玉堂微微冷笑,“更何况三年过去了,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他本人被毁容,组织大换血,又被卢添义追杀,可以说他过得非常不如意。一个本来就有心理疾病的人,还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心中没有归属感,也没有同伴。我想他的病情一定会加重,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完全有可能。”
赵德芳颇为意外地看了白玉堂一眼,目光中满是赞赏,他点了点头,道,“白玉堂说的很有道理,其实这也是我想要跟你们强调的重点。大家来看一下这些资料。”
说着,赵德芳继续点开了接下来的几张幻灯片。
“这些资料主要是这几年云秋泽经历过的重大打击,可以说这几年他的生活很不如意。在这样的生活中,他的病情可以说一定会加重。现在,你们看一下这两张照片。”
ppt上出现了云秋泽之前的照片和周斌为他做的画像。这两张脸分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当他们摆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跟云秋泽做过同事和朋友的白玉堂和苏虹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反差,的确是太大了。
“这张脸。”赵德芳指了指云秋泽三年前的照片,“五官端正,意气风发,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态在当时正处于巅峰的状态。他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而且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而另外一张,虽然只是画像,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他的表情很阴郁,眼神涣散,脸上的线条十分僵硬。他做过整容手术,因此我们很难从他的表情上分析出他真实的心态,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得出来,比起三年前的状态,他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白玉堂,据你所知,云秋泽是不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
突然被点名的白玉堂皱着眉想了想,面带思索地道,“我有些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一直是整个警队最优秀的队员。可以说,就算他很骄傲,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小白,你怎么会忘记呢?”苏虹皱了皱眉,不解地道,“我跟他不是很熟,都记得他是一个从来不肯认输的人。你还记得吗?以往每一次演习,只要涉及到胜败,他都会在事前口出狂言,声称自己一定会胜利。为这个你和丁兆惠没少暗地里发誓要的打败他,但是貌似一次都没成功过。”
苏虹的话让白玉堂的脸色有些不好,他皱了皱眉,略显尴尬地答道,“你不提我真的忘了,不过既然你记得这么清楚,那一定是有这回事。赵教授,这能说明什么呢?”
赵德芳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白玉堂几眼,沉吟片刻,答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越是骄傲好胜的人,在面对挫折的时候越容易迷失自己。在前面我们分析过,绑架展昭只是他的第一步,那么接下来,他的计划是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是我感到,这一定跟他遭受的挫折有关。
他的脸,他的成功,他的信仰全部消失了,那么,他来到d城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找回它们。”
“他想找回他的脸?”赵虎挠了挠脑门,诧异地嚷道,“他怎么不去找整容大夫啊?来找展昭干什么?真是神经病!”
“不,他不是来找展昭的!”白玉堂打断了赵虎的话,他皱着眉,盯住了照片上云秋泽阴郁的眼神,冷冷地道,“他是来找我的。”
“我们都知道他是来找你的,可是麻烦就麻烦在,这个混蛋藏头露尾,不出来面对你,却抓了展昭啊!”
白玉堂脸色铁青,他狠狠的攥紧了拳头,双眼恨不得将ppt上云秋泽的脑袋瞪出一个窟窿。
赵德芳为白玉堂心理治疗,他知道白玉堂此时的状态已经非常危险。他微微皱了皱眉,对白玉堂道,“小白,看着我。”
白玉堂微微一怔,抬头盯住了赵德芳,“赵教授――”
“小白。我们都知道云秋泽的目标是你。虽然我不知道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他此时最缺乏是一种自信,是他在这三年中丢掉的东西。而他找到你,很可能就是想重拾这份自信。如果你输给他,那么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他达到目的之时,很可能就是展昭的死期。
小白,要想救展昭,那么你绝对不能输给他。现在他占据了先机,因此你必须沉着应战。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从现在开始,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是正确的。这很难,但是我相信你会成功。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云秋泽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你。对于营救展昭这件事,我们都可以做很多工作,但却都无法代替你。所以,你要保重身体,最重要的是,你的头脑要保持冷静。小白,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赵德芳的一番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让白玉堂豁然清醒。自从展昭被绑架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他之前总是后悔,痛苦,愤怒,他总是希望云秋泽直接来找他。但是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云秋泽这是早就算计好了。就好像他了解云秋泽一样,云秋泽也十分了解他。云秋泽知道展昭出事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失控,甚至会崩溃,最终会一败涂地!不行!他不能输!因为输了就是输掉展昭的命!白玉堂绝对输不起!
他抬起头,目光笃定地看着赵德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放心。”
你们放心。放心什么?白玉堂没有说,但是大家都已经懂了。
四天以来,重案组的兄弟们第一次看到白玉堂这样坚定的眼神。虽然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正常的白玉堂回来了,也许,这正是营救展昭成功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赵德芳欣慰地笑了笑,从容地结束了他的侧写。在侧写的最后一部分他总结了整个侧写的内容,也做出了下一步侦破方向的建议。临走的时候,他将赵祯留在了重案组。
“叔叔,我留在这里能做些什么呢?”赵祯虽然很想为营救展昭出一份力,但是他的专业与破案相差十万八千里,隔行如隔山,他这个不会做心理分析的普通催眠师能做些什么呢?
赵德芳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侄子,压低声音道,“你没有发现,白玉堂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尤其是三年前跟伯爵有关的事。”
赵祯微微一怔,刚才侧写过程中的一个细节立刻窜入了他的脑海。他认同地点了点头,“没错,的确如此。叔叔,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他催眠,唤醒他的那部分记忆?可是,如果他自己不想记起来的话,是不会配合催眠的。他不配合,我怕催眠会出问题。”
赵德芳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地道,“我留下你只是以防万一,我总觉得这个云秋泽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疯狂。如果用不到催眠更好,如果必须用到――”
说到这里,赵德芳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真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不用你要求,白玉堂也会主动找你做催眠的。”
是吗?赵祯有些不信地看了自家叔叔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脸色憔悴,神情却十分坚定的白玉堂,忍不住有些怀疑。
就在包拯送走赵德芳的十分钟之后,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被直接送到了分局办公室。普通的牛皮纸袋子,普通胶水封口,信封上只有四个大字,白玉堂收。
“又有你的信?!”苏虹惊讶地看向白玉堂。
“拿过来!”白玉堂一把抢过,迅速检查了一下,便用力扯开了信封。
啪嗒一声,一个小小的u盘掉落在桌面上,看上去跟上次的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