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展昭的解释,何岭英俊的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他紧锁眉头,盯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仔仔细细地将那封并不长的血书读了又读。
展昭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何岭的身边,端详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同时细心留意着他内心的每一丝情绪。
然而在何岭阅读那封血书的几分钟里,展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他并不像展昭以及他的同事那样,对这封血书的真实性抱有明显的主观判断。相反,他此时表现出来的行为更像是一个专业客观的旁观者。
这让展昭感到有些意外。原本在展昭看来,何岭如果真的跟那个学校有什么瓜葛,此时要么会心虚,要么会因为对方给自己带来麻烦而感到气愤才对。可是他很平静,甚至在读那封视觉冲击力强烈的血书的时候,态度都十分专业,好像他只是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一样。这倒让展昭感到了一些不寻常。但是他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知道,何岭不会一直这样一言不发,他迟早要面对这个他无法逃避的麻烦。
何岭并没有让展昭等很久,短短几分钟过后,他便将平板电脑还给了展昭,同时抬头看了展昭一眼。
“何教授,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何岭点了点头,沉声道:“展昭,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希望我能有很多话跟你说。”
展昭微微挑眉,不解地看了何岭一眼。
何岭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却又笑不出来,只得继续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见展昭点头,何岭道:“我知道你有那种特殊的能力。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对这件事你是怎么判断的?你是否相信这封信里描述的情况?”
展昭皱了皱眉,答道:“我是否相信,这并不重要。案子既然送到了siu,调查它就是我们的责任。”
“不。这很重要。”何岭严肃地反驳,“我并不关心证据。展昭,我们都是心理学领域的专家。而现在,比起还没有查到的所谓证据,我更相信你的判断。所以,请你务必告诉我你的真实看法。我想这并不影响你对我的取证,你觉得呢?”
何岭的态度再次给展昭带来了意外。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既然你坚持。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看法。没错,我的确相信这封信里讲述的事情。当然,即使我相信,也需要进一步的调查,还是那句话,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
何岭深深地端详展昭几眼,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着,何岭站了起来,迈步走到书柜旁,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资料袋,然后将它拿到展昭的面前,双手递了过去。
“这就是两年前启慧学校聘请我成为名誉心理医生的聘书。”
展昭接过资料袋,从里面取出聘书翻看。
何岭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只去过启慧学校几次,每次都是应邀去做公开讲座,并没有跟那里的学生做过单独的接触。当初之所以答应接受启慧学校的聘用,也是因为跟他们的校长在别的场合见过几次,很投缘,对方又诚意聘请,我没多想也就答应了。现在想起来,的确有些不妥的地方。”
展昭认真地观察着何岭的表情,直到他说完,并没有发表评论。
“你看得出来,我说的是实话,对吗?”何岭看着展昭严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展昭一挑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何岭笑道:“所以你看到了,我知道的情况也不多。启慧学校在我的印象中是一所管理非常严格的寄宿学校。当初建校的时候,他们对外宣传的宗旨是希望能够帮助那些在学习和心理上有问题,无法完成正规学校学业的学生。而他们的校长王忠伟又是一位社会名流,是著名的教育家和慈善家,因此我当初答应聘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犹豫。”
“所以,这两年之中你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这所学校真正的教育方式吗?”展昭皱眉道,“你也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存在体罚的现象?”
何岭老实地摇了摇头,“我很希望我能帮上忙,可惜我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今天看到你带来的东西,我也很震惊。”
何岭没有撒谎。也就是说,展昭这一次来梧桐苑并不会有更多的收获了。同时,这也证明了昨天白玉堂对何岭的判断,他的确跟那个学校可能存在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展昭有些沮丧,皱眉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何教授,如果你以后想起什么来,请立刻跟我联系。”
说着,展昭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何岭接过名片端详了一眼,挑眉看向展昭,笑道:“很遗憾没能帮上你的忙。不过你放心,既然这个启慧学校有问题,我一定会积极配合你的工作。今后无论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展昭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何岭。
何岭又笑道:“有什么意外吗?”
展昭看了看何岭,淡淡地道:“我只是没想到,何教授竟然如此关心那些启慧学校里的孩子们。”
何岭盯着展昭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虽然我不能说我不关心他们,但是我也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想要帮忙,只是因为这件事里有我的责任。”
见展昭没有回应,何岭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当初我既然答应做了这个学校的名誉心理医生,就应该对它深入了解。如果我早一点去了解,也许能让整个情况变得不那么糟糕。”
何岭的话让展昭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变得十分复杂,他盯着何岭真诚的眼睛看了片刻,终于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以我对人的了解,何教授,你的道德水准已经比绝大多数经历类似情况的人要高尚很多了。在我加入siu以来,你还是第一个在接受调查的过程中主动自找麻烦的人呢。”
在展昭满含笑意的眼睛里,何岭注意到自己的微怔。片刻之后,他的笑容加深了,“展昭,想要获得你的认可还真不容易。”
展昭挑眉一笑,“是吗?可是我反而觉得,想要让我相信一个人也十分简单,只要对方不要说谎就行了。”
“可是据我所知,这可是天底下最难做到的一件事啊。”何岭笑道,“撒谎可谓是人类的本性和生存技能。你要到哪里去找一个从不说谎的人呢?连我自己都不是这样的人呢。”
“可是你刚才对我说的都是实话。”展昭道。
“那是自然。”何岭笑道,“既然知道你的厉害,我怎么敢撒谎呢?”
“不。”展昭摇了摇头,笑道,“那是不一样的。在我来之前,有个朋友跟我说过,何教授是一个专业能力超群,又为人正直的好人。本来我并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哦?”何岭微微一怔,颇为意外地道,“是什么朋友,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我怎么不记得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位贴心的朋友?”
展昭微微一笑,“他是我siu的同事,大约一年半以前曾经接受过何教授的治疗。他叫白玉堂。”
“白玉堂。”何岭眯了眯眼睛,回忆片刻,点头道,“有印象。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对吧?”
展昭点点头,笑道:“没错,是很帅。”
从何岭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中午。踩着满地梧桐落叶,展昭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东姚大学。
一出大学的校门,展昭就接到了白玉堂打来的电话。
“怎么样,小神棍,何岭跟你都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白玉堂的声音轻快,似乎他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展昭瞄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笑道:“你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而且说话的时候心情十分不错。莫非你上午的面试很成功?”
白玉堂哈哈一笑,“当然成功了!我堂堂一个前特种兵,去应征一个寄宿学校的教官,怎么可能有问题?你没看到那个主任,都没问我多少问题,基本上一看到我就满意的不行,不用两分钟就拍板让我明天去上班了。”
“是吗?”展昭皱了皱眉,“听上去果然很顺利。那么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没有。”白玉堂的声音有些冷,严肃地道,“时间太短,而且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我并没有在学校里停留太久。不过我看得出,那里的军事化管理还是很严的,气氛也不像正常的学校,肯定有问题。”
“你做的对,既然已经应聘成功了,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调查,不需要表现的太明显,免得引人怀疑。”展昭道,“其实你已经比我幸运多了,我今天上午可以说没有任何收获。”
“哦?”白玉堂一笑,“怎么,何岭拒绝配合调查?”
“呵呵。”展昭干笑一声,“相反,他配合的太积极了。你说的对,他是个正派的人,我基本可以肯定他跟这案子没关系。”
“我果然说的没错吧。”电话那头传来了白玉堂愉悦的声音,“你们两个都是研究心理学的,上午的谈话一定很投机吧?”
展昭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答道:“还好。何教授是我的前辈,相信以后我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以后?”电话那头的白玉堂微微一顿,“还真交上朋友了,打算以后经常见面吗?”
展昭笑道:“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研究心理学的,沟通起来很方便。你知道,我的朋友不多,能多一个也是好事。”
“你真这么想?”白玉堂的语气有点古怪。
展昭微微一皱眉,不解地道:“怎么了?”
白玉堂古怪的语气突然一变,不答反问:“不提这个了。展小猫,既然你的任务完成了,什么时候飞到这里跟我们会和?”
“我定了下午的机票,最晚今晚也应该到了。”
“那好,晚上见,我请你吃饭。”
“好——”展昭刚刚回答了一个好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展昭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手机,心道,这个白玉堂到底是怎么了,刚才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古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