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同秦月诸商量过,要秦月诸用他用雍王职权换他身上一只幻蛊,这件事他同秦月诸说过之后,如愿秦月诸允了,赏赐什么的那时就当是秦月诸讨好他的,后来又给他出府令牌,虽说还有时限,但却也能说明,秦月诸是信了他了。
“这幻蛊对他来说,究竟是有多重要。”他本只是想着事情,不自觉便呢喃出口。
殷其雷正走在他跟前,自幼习武耳力极好,诈一听听见他的声音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便柔声来问:“呵,公子在说什么?”
那话音带笑,听起来很是舒服。
“没什么。”夙彗星客气知礼,回他一个笑脸,又轻声说。殷其雷此人虽说刀剑不离身,平日里穿一套黑紫色的衣袍,看起来格外骇人,骨子里却是个顶温柔的人,相比之下,他那个主子到是不怎么讨喜。
“比起来,王爷倒是不比你好接触。”夙彗星笑笑说,肺腑之言。
殷其雷却轻笑说:“在属下看来,王爷对公子可是很特殊。”
能不特殊吗?他身上可是有那人宝贝的幻蛊,这话虽说是自己编的,可秦月诸却是信的。
夙彗星跟着殷其雷转了几个回廊,王府之大走起来没半个时辰是到不了地方的,从满径园出来过了有两刻中,按理说也该到了:“我记得去金华殿,没这么久。”
殷其雷闻言解释道:“哦,这回公子不去金华殿,王爷吩咐了,若是公子便带去桃苑。”桃苑名字听起来便有股花香气,但那并非是座园子,更不是个看花的园子。
那是秦月诸的书房。
夙彗星原本觉得,就秦月诸的那副德行。书房这种地方估计就是挂个名字,直到入了庭院,夙彗星大吃了一惊。这座梅苑的确是一个书房,且屋子宽敞的很,中间摆着一方案,房子四面墙上都是书柜。
殷其雷将人送到了,便行礼退下说:“公子在这休憩片刻,王爷在厅外还有要事处理,一会儿就过来了。”说罢殷其雷后退一步走了出去。
梅苑就是一座大许多的房子。
四面墙上竖着书柜,书柜上下两节,高出人个头许多,若是要拿最上头的书,便要踩上一副梯子,上到一处像是走廊一样的台面。
这样的设计却让他不经意想起了,年幼时在京兆入学被师父领进京兆府的场景,这座书房倒是有点像京兆府的藏书阁。
京兆府不是一般学府,内设文武双修的课程,入学的大多是一些贵族公子,先帝讲究学子文武全才,所以才有了京兆府,藏书阁藏尽天下藏书,他年幼逃学最爱躲进去,师父常找不着他。
要不说皇室都有钱,这么大的书房还是仿照藏书阁建的罢,这样一座书房摆着,秦月诸竟还能担上一个草包的头衔。
正值深秋,梅苑外种着许多树木,虽叫不出名字,可一大片金黄的叶子随风就落,莎莎的声音犹如铃音不绝如缕。
夙彗星正坐在书房中央的矮桌旁边,百无聊赖的审视着面前当着的几本周易,翻了翻各式各样五行八卦图,布阵阵法或是几本他名字都没听过的古籍,随意翻到一页被做了批注的。
仔细看了,说的是借尸身养魂一说,付图很是瘆人,上头各种说法乱七八糟他倒是不怎么明白,看了许久只明白了一句话,古有死尸借新血养知可卫其魂。
夙彗星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这批注像是秦月诸绘上的,原来放血养蛊一说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人真要借自己的血肉养护一副魂魄。
可这魂魄是谁,若是知道了加以利用,对他倒是有助。
“我道是什么,王爷这不是折煞我了。”远处的回廊外传来阵阵笑声。
笑声入了夙彗星的耳,他赶忙将一页书纸盖上,为了抹去翻过的痕迹,他将那本借尸养魂压在最底下从矮桌旁起身,刚巧走到书柜旁,秦月诸便领着客人入了书房。
见秦月诸进来,夙彗星行了个礼。
他身旁的那位客人并未见过夙彗星,便一脸奇怪看向秦月诸:“这是?”
秦月诸也不避讳,勾唇一笑:“这是本王的心肝。”说罢迎着夙彗星就过来了,眼看就要扑到。
被夙彗星侧身给躲开了。
“王爷话说多了也是伤肝的。”
“心肝儿这话在里,可本王这不是将整个人都交给心肝儿了,伤不伤的还不是心肝儿说的算。”秦月诸笑弯了一双桃花眼,这话里有话,夙彗星当然并非听不出来。
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他被要挟着交出实权吗,说的像是被抢了,他倒是会装委屈,夙彗星却不认了,反唇相讥道:“王爷自愿,夙儿何曾逼过你。”
他说这话笑魇如花,碰巧秦月诸也正笑着,外人看来这两人虽都是面带笑容,这渺茫的气氛之中却有一股不知名的火药味,怪的很。
不多时来客也看不惯了,讪讪一笑算是打破了尴尬。
“坊间传说雍王这后院里有美人无数,我看这位公子气宇轩昂,倒不像是位普通的公子啊。”来客着一身青衫,腰佩一柄葫芦,胡子拉碴不像个贵人。
夙彗星被他这话激着去打量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却从那胡子拉碴的面容上看出了些许相熟来。
这人他在哪里见过,更或者,是认识。
秦月诸在夙彗星怎样都会觉得不自在,待不到片刻就觉得浑身难受,他行了礼准备离开的时候,秦月诸却将他抓住了拉回来。
“夙儿。”
夙彗星借机去推他,不动声色的将先前藏在衣袖里的粉末抹在了秦月诸的手上,便起身又行了一礼:“王爷自便。”
京兆出了事,消息一时半会还传不到雍州。
正是午后,秋日里京兆长安街上种着的桐树叶子黄了大半,因京兆众人都以欣赏秋叶为乐,落了一地的黄叶自然也没人理会,待到劫口出传来一声声叫喊。
铁蹄沿街踏过去,莎莎声被碾碎在马蹄声中,骏马排成几纵奔向皇宫,过了许久街尾的百姓才明白街口出在喊什么。
“齐王回朝,齐王回朝。”
远去北境的齐王,去了十年,十年来守得北境安稳,十年来第一次回朝是大喜之事。
宫里老早就听说了消息,却没想到齐王的人马会这么快入了京,迎人的鼓声从正门随着齐王入宫一直响到了殿外,听来是格外的喜庆。
小皇帝闻声将御笔放下了出门要迎:“我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我三哥回来了我去迎迎还不行了。”
大太监好说歹说也拦不住小皇帝黄金之躯要出殿迎人的冲动,便说齐王有战功在身从了小皇帝,却也耐不住性子嘱咐:“陛下,齐王是臣您是陛下,尊卑有序迎人是可以可别忘记了您的身份,那毕竟是个王。”
大太监是丞相的人,从皇帝登位起便照顾皇帝起居上下,丞相不在便负责皇帝的礼仪教养,说多了皇帝不听,很是无奈地跺跺脚又说:“陛下您慢着点。”
“吴公公,你就随皇上去吧。”在大太监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位护卫打扮的人,虽是一身黑衣却是紫色的腰封,那是皇室才有的装束。
大太监“哎哟”一声,心下大喜:“案苏大人。”
皇帝疾步下了几百级的高梯一路风风火火,身后跟着一大波人,大呼小叫的让他慢些,皇帝哪是人叫的住的,疯跑了一阵脚下一空,在阶梯上趔趄了几步险些摔了,好在齐王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拖住。
“三哥可回来了……”皇帝喜出望外顺势抓住齐王的胳膊不放。
齐王自从入了京还未来得及褪去一身盔甲怕这一身楞刺伤了皇帝,扶好了皇帝撤了手,依着尊卑跪地行了礼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小皇帝见他如此,便觉得生疏了,心下有些不悦的埋怨道:“老师又不在朝中,三哥何必因为顾忌老师同朕这般疏远。”
他口中说的老师,便是当朝丞相顾笑,老皇帝一纸圣旨在死后将还未满十十二皇子推上了皇位,又一纸书将丞相封了圣师,十五年来小皇帝都受丞相的教养,登位没几年,他的两位哥哥在父皇西去后便一个去了北境,一个驻守雍州,三兄弟一别就是许多年。
“不管顾笑,这礼都是要行的。”秦日居俯身说道,如今他们身份各不相同,小皇帝个性单纯,朝堂上的黑暗他不懂,但他这做哥哥却比他懂许多。
“三哥难得回来。”皇帝说,虽说是寒暄,那眸光却并未落在秦日居的身上,绕过一众身披盔甲的大汉,又在大汉堆里寻了好久,引得秦日居同几位心腹都相视一笑。
秦日居道:“陛下可是在找案苏。”案苏此人对小皇帝很是重要,十年前他请旨驻守北境,受小皇帝之托将皇帝身边的一位护卫也一并带了去,这人便是案苏。
彼时案苏正立在大殿之上,静默着看着那探头寻人的小皇帝,皇帝虽已成人却因为先天体弱的关系身材纤弱,紫金华服虽在身却褪不掉那一身稚气,十八玉成,皇帝早就是个俊朗的少年了。
案苏看着比皇帝大不了多少,他同皇帝一同长大,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今日再见就是什么模样。
“可有好好吃饭,可有好好睡觉,有没有调皮,可还喜欢去御膳房里偷吃,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葡萄,是我在北境亲自种的。”了了几句到了嘴边,却并未说出口,案苏将身子俯下行的是臣子礼,道:“属下参见陛下。”
“案苏,”台阶底下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欣喜,不多时便丢下众人朝台阶上跑去。
大太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案苏,什么也没说摇头退下。
齐王回京是十年一次,难得一回,皇帝下旨欢庆,便设了宴。
宴会之后坊间便将这宴会之上发生的事传到了百里开外,可以说人尽皆知。
齐王在这宴会之上,弹了丞相几条罪状,条条大罪,又恰逢丞相告病未能及时澄清,皇帝下令将几条罪状移至掌刑司,交由司法处置。
众人都不管丞相为何人不知所踪,朝野之上这几日便已经翻了天了,先不说齐王刚入宫头一件事便弹劾丞相是何居心,朝野之中对丞相失踪一事更是众说纷纭,不多时丞相一派便有人乱了阵脚。
御史见朝势不稳,丞相又不再,便以丞相之名投了书信给丞相一派中人。
这日丞相一派相约至长安街街尾一座雪纺见面,御史居正东位余下数人各居其左右,端坐了还未许久,在座便开始吵吵嚷嚷起来,有说齐王弹劾丞相之事是真的,担心丞相倒了台巨石砸落湖面怕会殃及池鱼。
有的说丞相深谋远虑如今的事定已经猜到。
三言两语多有分歧。
御史便说:“诸位也不必担心,巨石又能大的了多少,即便打落湖面也就激起少许浪花罢了。”
稳固了许久到了申时才算是两人稳固了下来。
却不知另一旁的雅间里,齐王的人将这群人的讲话一并听了告知齐王。
秦日居听到了消息第一时间皱了眉:“顾笑当真不在京兆?”
手下道:“的确不在。”
“听他这么一说,那群人像是群龙无首,我看不会有假。”说话的是齐王身边陪护多年的心腹,算是军师,这人一身白衣手执一柄黑扇浑身文人气,双目却比寻常读书人要伶俐,是一位习武的,那柄扇子里藏着利刃。
“他不在京兆会去哪里。”秦日居皱眉思索。
深秋里月色正好,撒在前院里像被铺了一地银霜,后来秦日居一拍大腿像是想通了什么:“快传书去雍州给秦月诸那小子,说顾笑在他那。”
说罢又拉过身旁的案苏说:“你轻功好你将书信送过去。”
齐王是个急脾气,虽说这人才智过人却也是个蛮汉不懂小孩心思。
小皇帝这才和自己的护卫相聚,转而听说案苏要被派去,管他雍州还是哪里去见什么人,他都不依了:“三哥怎么就知道老师一定就在二哥那儿?”
小皇帝换了微服从皇宫里出来,进门时听说三哥在商议国事本不想打扰,可是立门边听了一会儿,听到案苏要走便急了,夺门进来。
屋内几人见是皇帝纷纷惊的跳起来,窸窸窣窣的跪地行了一阵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