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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世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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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霜降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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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年了,再雍州城少见有见血的场面,虽说雍州城三流交汇水路恒通,但谁也不敢在雍州城里闹事,即便是游历各地,江湖榜上有名的剑客,也是不敢在雍州城里动刀的。

    原因有二,其一雍州城住着一个王爷,年少时征战四方立下过赫赫君威,其二则是因为这雍州城里有座叫乌衣巷的长街,长街里有一座叫晚秋倌的五层高的画楼。

    楼主是个不好惹的主。

    秦月诸不是不知的雍州城里那些不成文的规矩,相反他最清楚,所以便怀疑起了刺客的来头,刺客皆着乌衣,攻势来的突然,他今日穿的并非皇室的紫衣,雍州城里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在人头涌动的街上动手又是只对他动手,要不就是知道他是谁,见过他。

    身形闪过几个刺客的攻势,他一脚就将一旁的椅子踹出去,打中几个人,虽身上有伤,但应付几个杂碎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攻击他的人被打伤了也攻势不减,半个时辰下来,便有些吃力。

    雍州城怎么说都是雍王的地界,在他的地盘又敢同他交手的,对方的身份定也是有些来头的。

    得空扭头看向身后,秦月诸心底稍稍松了口气,那个说去去就回的人当真没有去去就回,也好。

    夙彗星自然不会知道秦月诸的希望,他就站在不远处的客栈二楼,目睹着街道上的刀光剑影,看他扭动身体奋力抗争。

    夙彗星却一步也没动,但也不是无动于衷,起码他知道那些人不会下杀手,只是消耗他的体力,否则很难让他一招败下阵来。

    京南阳却对夙彗星的做法很是不解,道:“你就不想去救他?”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去救了,又能怎样,”夙彗星脸上挂着阴冷地笑,“我不喜欢你和师伯的办法,那显得幼稚又愚蠢,什么以命抵命,让他相信。”

    他师伯老早就飞鸽告诉他,说是要他在秦月诸的吃食里下毒,再借故自己吃下,救秦月诸一命,让秦月诸放下戒备。他并没如了师伯的愿,师伯才想逼他就范,先是用师父引他出府,再用别的什么方法把秦月诸也引出来,却没想到两人一直都在一起,所以计划得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完美的进行。

    在他师伯眼中,秦月诸是草包,只要是能救自己一命的人肯定能奉上尊位,否则以他这样的男宠身份当上几年也没办法得到秦月诸的青睐。

    这也是师伯和师父想出的唯一不让他自降身份的方法。

    不然一个男宠能做什么,无非只能谄媚。

    京南阳闻言又慌又惊:“师父断不会害你,就算你去救他,你师伯也不会让你真伤的。”

    “是吗?师伯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会让我留于世吗?说起来我跟师伯也是仇人,左翼军不就是因为苏家全军覆没的?”夙彗星脸上虽带着笑,却笑意苦涩。

    京南阳陷入了沉默,夙彗星说的没错,十五年前左翼军因为大司马府受到牵连才会被当做叛军,可要抡起牵连全军的罪魁祸首,他不也是一个。

    “十五年前,秦月诸领兵剿灭叛军,左翼军的将领一半死在他的手上,身为左翼军副统帅,师伯肯定恨死他了吧。”夙彗星冷笑着说,师伯恨雍王,不光是身为统帅的原因,还身为父亲,十五年前左翼军与皇室军的那场大战里,丧命的还有他的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双双殒命那该是多大的仇。

    他重生一世各别记忆有些记不清,比如他记得顾笑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家破人亡,说是被先皇一道圣旨处死,被顾笑的铁蹄碾平,他被泄愤的百姓乱刀砍死,可这些都是经他人之口。

    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成为游魂在世间游荡,在一片开满玉兰花废弃的庭院里,被师伯找到,师伯将他装进白玉瓶子里前对他说:“彗彼小星,实命不同,生时你命不由己,死了也不能由己。”

    其实死不死没什么关系,就跟是否要活着一样,无所谓生死,因为活着了无牵挂,所以死也无所谓。

    可是他重活了一回,到了秦月诸身边,人人都说他是草包,但于世藏拙谁不会。

    “你们错看他了,也看错了我。”夙彗星长叹一声道,“他不好控制,更不容易相信人,用卑鄙手段得来的信任我不要,他待我很真诚我不想骗他。”

    就算是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秦月诸也没有动手杀他,两人在山洞里安稳的度过了一夜,就好像小时候他在死人墓遇险秦月诸救他,他又怎么能恩将仇报。

    夙彗星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就站在窗口,街道上还有些人,大多是看热闹的,打斗的那一处地方被让出了好大一块地方。

    百姓大多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毕竟雍州城里少有发生这种事,就跟看杂耍一样的,那些不明白的百姓都聚到了一起。

    秦月诸的眸光穿过人群,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

    未几,他找到了。

    那人就站在前方,那是栋三层高的楼,楼外的木牌上写着客栈二字,少年迎风立在窗台,秦月诸想示意他别出来,两人目光于空中汇聚时,他察觉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有些扭曲。

    不多时他站着不动。

    夙彗星眸光晃了晃,有些揪心,却仍未挪动身子,他没有离开这栋楼去救他的意思。

    秦月诸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低笑一声:“是我多虑了。”

    便是停顿的一下,他身后被人砍了一剑。

    登时血色飞溅,就连深秋刮起的风吹来,都沾上了血腥的气味。

    瞧见血色,长街上方才还看得一头雾水的百姓,终于是害怕殃及,四撒着跑来。

    秦月诸回身空手坚持,他夺过刺客的刀,用那把刀杀敌,每一刀都像是在泄愤,几个刺客被砍得没有还手之力,最后一声哨声将他们叫走。

    从十丈高的画楼顶上下来一个人,那人一身乌衣,一头乌黑的头发上有两撇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白发,那人上来就同秦月诸开打,秦月诸同几个刺客纠缠太久,已经没有力气,但也没有认输的道理,他依旧是同那人打,最后用尽全力给了那人一击伤及那人的手臂。

    乌衣男子太眼看向四周,在寻什么最后没寻到,也没同秦月诸多纠缠,身子向后浮起升入画楼便不见了。

    长街上只余下秦月诸一个身影,他站立在青石板地上,手上的长剑立在地上,他浑身是血,转身看向夙彗星所站的窗口,眼神悲痛。

    只是那股悲痛夙彗星并看不懂,胸口却一阵抽搐,只觉得鼻酸。

    京南阳有些慌了神了:“完了完了,你师伯该生气了。”

    “喵。”黑板不知何时上了楼蹲在他的脚下,赤红色的小眼睛迷茫的望着夙彗星,仿佛在说,你怎么了。

    夙彗星对黑猫微笑。

    自那以后一个月,夙彗星没有回雍王府。

    但他也并没有离开雍州城,此行他注定会失去雍王对他的信任,但那又如何,在不在秦月诸身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喜欢秦月诸的是这副身体原先的主人,随着他在这副身体里待的时间越长,那种看见那人难过便隐隐作痛的感觉,逐渐减淡。

    他师伯生了大气了,罚他每日抄书百遍,拟出二十首诗来,他都多大了还罚一些小孩子才罚的东西。

    他这么同他师伯说,师伯呵笑道:“你游魂时是弱冠之年不假,可如今你这外貌,还不是个十五六的孩子而已?”

    他撇撇嘴,手上磨墨,眸光环视过周遭的一切,四面屏风围出一处地方,摆着一台供他书写的方桌,一顶香炉,一把矮榻,他师伯坐在那矮榻说攥着本经传看得极为认真,以至于没发现他正偷懒。

    夙彗星盘算着他师父一会儿会从哪个门里进来,这座屋子特别,总共有许多门都能打开,可说是用门排出了一整面墙,于是他师伯觉着门多踏实,若是同外人打起架来也容易跑。

    实质霜降,雾浓天寒,但也没到下雪的时候,夙彗星却将衣服穿的极厚,他师父也知道他怕冷故特地命人给他定做了几套入冬时够穿的衣服,彼时门外有人求见,个头不高看门上的倒影,似乎手里端着东西。

    “许是师父给我定的衣服。”他放下笔墨从毡子上爬起来,打开门。

    乌衣少年将衣料交给他,临走时又将人叫住,说他想吃街口的梨花酥让少年替他走一趟,说罢塞给少年一定银子。

    这一幕恰好让站在二楼的顾笑瞧了个正着,顾惜整日跟在顾笑身后形影不离,自然也看见了。

    顾笑皱了皱眉,问:“不是说一楼有一处院子,除了楼主无人能入,楼主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见我们。”

    顾惜很快总结出一个理由来,他被人不待见。

    晚秋倌当然不只有一座楼这么简单,楼后有一处大院子,五层高楼下走到后院,有一处回廊直通过去,这几日听说楼里住进来一个男人,这男人派头极大,后来下面人报上来说那人便是当朝丞相。

    “他向我求样东西,”他师伯翻过一页书纸,漫不经心道,“那样东西我在十五年前便给你用了。”

    夙彗星极为诧异,瞪圆了眼睛蹭过去问:“那是什么。”

    他师伯看着他挑眉:“你师父没告诉你?”

    这话问得他一头雾水,夙彗星摇摇头:“告诉我什么?”

    “幻蛊。”他师伯随意的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来,惊得夙彗星浑身一抖。

    眼睛瞪得要掉出来似的:“师父只说那是个传说。”

    他师伯嘲讽他师父:“他整个人都是个传说。”

    霜降这种节气,露水爬满枝头,稍微一动便抖落三分,他们院子外种着一株桃树,桃树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开花,叶子落光了就剩木头架子,似乎是长了许多年,桃树的树身极高,树干要三个人抱起来才能抱住,这是长了多少年,夙彗星想。

    夜里他睡不着,跑到回廊里坐下抬头盯着那颗桃树瞧,竟也开始怀念起满径园来了,也不知他走后夙九夙十怎么样,要不要将他们两个接出来。

    桃树顶上飘下几片黄叶子,现在那树上真是一点叶子都没有了。

    他不禁有些可惜,若是满径园里的槐树,估计现在叶子还没掉光呢。

    这么想,院子里风过,寒风从袖子里钻进来,他攥紧了袖子从地上起来,转身一瞬间,被面前一抹石榴红的身影给看住了。

    回廊上挂着几盏灯笼,白色的灯笼自然是白色的光芒,白光撒在女子身上,映得她一身的石榴红更红。

    “多有打扰。”女子极不失礼的对他说道,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一月前还要多些公子。”

    顾惜忽然提到一月之前的事,他想那就是顾笑暴走时候的事了,他没说话就听顾惜道:“兄长身换癔症,有时候脑袋不好,神志不清醒。”

    她说这话也不怕顾笑听见。夙彗星轻笑了一声,本想调侃几句,就像小时候她说顾笑坏话时调侃她一样,后来夙彗星想起自己的身份,顾惜不认识

    。

    他只能笑说:“姑娘,和兄长的关系很好。”应该很好的,过去不就很好吗,夙彗星心想。

    顾惜的笑容却黯下来,转而曾了淡淡:“我可不喜欢那个混蛋。”说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向他道了声抱歉,“你我才见两次,是我失言”

    她年纪比他大,故并未用谦称自然也没用自称,夙彗星也时刻谨记着自己身份,没有脱口而出顾惜的名字,笑了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京兆顾惜。”

    “在下夙彗星。”他俯首作辑,道。

    两人聊天至半夜,半夜里他回屋被师父当着师伯的面数落。

    他师父满口的啧啧道:“这换了副身子,好看的脸蛋,还真是好勾搭姑娘”

    “那又不是别家姑娘”夙彗星瞪着他师父极为不悦,“那是顾惜。”他总角时哄过抱过的婴孩,那时候只是小小一点,小丫头粉嘟嘟的,惯爱哭哭起来吓人,他那时候不过总角也是个孩子,小丫头哭他也跟着哭,被顾笑指着鼻子笑话。

    见顾笑笑话他,他很不服气,因那人站在离他们三丈远,却还说自己不怕,他便说:“你怎么不抱抱你妹妹。”

    顾笑彼时十岁,比他要大许多,又因为顾父自小教得严,他就像个小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可他是你妹妹。”

    顾笑却说:“那是娘亲生的,暗听阁主而已。”

    暗听阁世代由顾家掌管,听命顾家,顾家听命皇室,皇室听天命,暗听阁主世代都是由顾家女儿继承,也只有女儿才能继承,方便以后可以得到皇室控制,皇室中人大多会与顾家女儿成亲。

    顾惜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命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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