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羽将叶孤云扶进牢房里,静静的站在叶孤云前面。
他脸色很难看。
无论什么人被别人拆穿了计划或者阴谋,都会不高兴的,后羽脸上没有一丝不高兴,却很吃惊。
他吃惊也没有一丝很特别很吸引人。
想要在背后杀人,就得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丝也不能!
可是现在已被人发现,被叶孤云发现了。
他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然后从后面射出不平凡的一箭,也是致命的一箭。
他又说,“叶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孤云沉思半晌,久久才说着,“也许并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看出来。”
“还有谁?”
“也许狗头铡也看出来了。”叶孤云又说,“你杀死的女人的确是狗头铡心腹。”
横刀站在一侧,久久才点点头。
叶孤云讥笑,“想不到你的胆子居然大的离谱。”
横刀不语,脸色比死人更难看。
“你居然想借用后羽的手杀狗头铡,这样对你的好处好像并不大。”叶孤云吐出口气。
他发现世上的人真的好奇怪,对自己没有好处的危险事,居然也有人做。
他凝视着横刀,久久才说着,“你难道有难言之隐?”
横刀点头,却不语。
他为什么不说出来?难道是一件不能说的事?
只见横刀挥了挥手,周围的人忽然离去,四周只有他们三个人。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竟变成死灰色。
除了他们三个人,既没有人,也没有鬼。
叶孤云笑了笑,“你果然有不能说的秘密。”
“是的。”
说话的人是后羽,他脸上居然露出哀伤之色,他说,“你的好奇心很强烈。”
叶孤云微笑不语。
后羽摇摇头,他居然也笑了,笑的居然也是凄凉的,“一个人在江湖中活着,不应该太好奇,好奇心很重,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叶孤云苦笑。
因为他也知道一个道理,江湖中的秘密知道的越少,活的越是久点。
他也知道这句话并不该问的,后羽也不该回答的,可是后羽却已回答。
后羽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笑意,他淡淡的说着,“你知道这些事越是多,活的一定很不愉快。”
“你肯说说,满足我的好奇心?”
“当然肯,我没有理由不肯的。”后羽点点头,喝了口茶,又说,“因为我对死人,从没有隐瞒的必要。”
叶孤云笑了。
他知道这人一定会将心里的秘密告诉他,也许这的秘密令人厌恶,令人恐惧,也许是世人所不耻的,但他一定会说出来。
后羽说,“杀狗头铡的事,不能怪横刀,横刀也是破不得以的。”
叶孤云越听越有趣,他居然笑着等待。
“因为横刀一家七十九口人都被三两抓去了,而且连牲口都抓走了。”后羽说的话很轻松,很平常。
横刀的脸色已变得更难看,仿佛受到一百只野鬼热情折磨过似的。
已没有一丝人色!
叶孤云也听说过三两这个名字,三两并不是个好人,也许连做人都不配,因为他们绝不会做好事,一个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会做好事的,因为人都有怜惜之心,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有的,但他们却没有,非但没有,而且很讨厌做好事。
他们认为做好事,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是天理所不容的,绝对应该受到天打五雷轰,绝对应该受到世人所唾弃、欺压。
做人就应该好好像个人的样子,在他们看来,做人一定要好好做坏事,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做,诚心诚意的去做,只有这样,才对得起爹娘的养育之恩,对得起苍天大地。
他们是个组织,并不是一个人,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堆人。
这一堆人之中,全部加起来做的好事,也许半件也没有,这就是三两。
三两就是三个人,一两,二两,三两。
他们也是有排名的,因为他们也有大小之分,每一个组织都是这样,他们也不例外。
叶孤云吐出口冷气,“真的家门不幸。”
后羽点头同意,吐出口气,他仿佛也认为这是一件不幸的事。
因为无论谁一大家子的人,被三两做过坏事以后,就仅剩三两。
三两重。
三两一定会将这一大家子仅剩的三两重的人送到主坟前火化,这三两也许是耳朵,也许是鼻子,也许是嘴巴,这是由天定的。
这是他们说的,至于怎么定,别人也不会知道的。
后羽又说,“是我收买三两做的。”
叶孤云吃了一惊,这才令他不可想象,无法想通,“为什么?”
后羽笑了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露出一丝笑意,这种笑意居然也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太吸引人的地方,他说,“因为我要找横刀有事。”
“什么事?”叶孤云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这件事一定很有趣。
越是有趣的事,越是会令人生出兴趣,叶孤云完全生出兴趣,他竟已忘了自己快要死了。
这么大的秘密说出后,通常都不会留活口的,因为这是别人的隐私,也是别人的痛处。
后羽笑的又变的凄凉,这个是发至内心的凄凉,并不是做样子的,他说,“我要杀狗头铡,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杀了后脸。”
他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后脸是我的干儿子,我没有亲生儿子,也没有女儿。”
他忽然大笑,又接着说,“你说说看,我是不是应该宰了这个小王八蛋?”
这个理由好像很有道理,却又好像没有道理,叶孤云笑了笑,又说,“后脸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才会引起狗头铡去杀他的?”
“是的。”后羽的大笑慢慢的平稳下来,他才说,“他杀了十几个很有出息的大官,又睡了十几个良家妇女。”
“还有呢?”叶孤云自己都不知道会忽然问出这句话,但他相信后脸一定还做了其它缺德的事。
后羽点点头,他居然已承认,他又说,“他还做了很多,坑蒙拐骗偷,样样都沾一点。”
“这样还不该杀?”叶孤云苦笑。
后羽说,“绝不该杀,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要杀他,至少应该找我杀他。”
叶孤云不语。
他忽然发现这个人也不是很讲理,比大多数人都不讲理。
“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他并没有去问叶孤云,而是问横刀,他的眼睛当然也盯着横刀。
叶孤云又在苦笑。
横刀咬牙,狠狠说,“那个狗养的铡刀,实在很差劲,实在很不要脸,实在缺德,实在......,实在是他妈偷人生的,......”
后羽轻轻拍了拍横刀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叶孤云知道若是不打断他的说话,他一定会将天底下所有恶毒的话都会说尽,又说,“我很明白你的心情,我们一样都很恨他。”
叶孤云愣住。
这人居然认为横刀恨狗头铡,这实在是个笑话,横刀恨的人也许只有后羽,没有别的人。
无论谁一大家子的人被别人捏在手里,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横刀居然点点头,看着墙壁的时候,居然怒气冲天,凝视着后羽的时候,竟变得说不出的怜惜、同情。
这人居然也会懂得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后羽看了他一眼,忽然又说,“只要你好好合作,我一定会放了你那一大家子的人。”
横刀点头微笑。
叶孤云也在微笑。
他的笑是苦的,横刀的笑更苦,苦如鱼胆。
后羽慢慢的将地上的羽箭一根根取出,然后就放在后面箭筒里,放得很慢,也很仔细,外面有人跑了过来,躬身行礼,立刻说,“有人送了样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快说。”横刀显然没有平时那么沉稳,甚至连神情都显得不安、忧虑。
这人的声音比较沉稳比较利索,“在外面青石上。”
横刀咬咬牙,已到了外面。
他们都到了外面,他们的脸色都变了,青石上原来被旗杆插着的洞还在,周围布满了几个掌印,漆黑的掌印。
七个掌印。
七个掌印,就表示要杀七个人。
军营的人很多,并不止七个人,显然要杀的七个人,一定是指定的七个。
后羽慢慢的走到青石畔,瞧了几眼,脸上竟已动容。
每一个掌印上赫然有个人名,其中一个掌印上,就是后羽,里面的掌印居然也有横刀。
“大搜魂手黑心!”
这句话是横刀说出的,但他后面有个人竟已流出了苦水,虽然咬牙控制住自己,但苦水却已流出。
这人的名字显然也在上面。
他咬牙转身跑了出去,跑的很快,身子掠起,箭一般射向外面,前方是哪里,他并不在乎,只要离开这里,无论是哪里都是好的,除了这里。
后羽大叫着,“陆大衫,冷静点。”
话语声中,他咬牙,一支箭已射出,远方那个人忽然倒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像是个抽空的麻袋,忽然落到地上,竟没有给大地带去一丝涟漪。
横刀冷笑,“你杀了他?”
他显然很不服,但也没法子,因为他的一大家子的性命还捏在后羽的手中。
后羽大笑,他说,“怕死的人,留着也没有用,死了岂非更好点?”
“可他是来帮你的?”横刀脸上居然带着几分怒意,又说,“就算是对黑心起了畏惧,你也不该杀他,少了他一个,我们照样有机会杀狗头铡。”
后羽讥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