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慢慢的靠了过去,冷冷逼视着纸人。
影子短小而瘦消,没有一丝活力,就像是不远处憔悴而娇弱的野花,似已承受不了阳光给于的热力,似已随时都会崩溃。
人呢?岂非更是如此?
叶孤云停了下来,就停在他不远处,就在他手里冰糖葫芦的七尺处。
他笑了,因为知道这人手中的冰糖葫芦只要出手,必然很可怕很恐怖,世上很少有人也许没有人能逃过那致命的一击。
但他也知道一点,无论多可怕的一击,都出自有勇气有信心的人手里。
否则就是狗屁。
无论多么可怕的一击到了失去勇气失去信心的人手里,一定会是可笑的,可笑而又可怜。
可笑与可怜并不冲突。
愚蠢有时能令一个人变得可笑,但恐惧岂非也会?有时比愚蠢更有效。
“贵姓大名?”
纸人脸上的雪白已滚动,牙齿咬得很紧,掌中冰糖葫芦握得很紧,他的手居然保持着稳定。
叶孤云又说,“贵干?”
这句话是废话,他本不必说的,就算说了,别人也许绝不会回答。
可是这人偏偏回答,说的很直接,“杀你。”
叶孤云点点头,“为什么?”
“我本就是杀手?”
“你好像很不情愿杀我?”
“是的。”流着冷汗的脸颊上竟已露出不干之色,却又没有法子,他说,“我是杀手,但有些生意并不是想接的。”
“例如......。”
“例如杀你这样的人。”他咬牙,又说,“你这样的人,并不是好杀的。”
叶孤云点头,笑着说,“你可以不来杀我,找个理由推掉,不就可以了吗?”
“做梦。”这人脸上的笑意竟已变得讥诮,他说,“这种借口实在很烂。”
叶孤云又说,“你还可以说自己拉肚子,握不稳剑,那时自己一定可以躲过去的。”
这人脸上讥诮之色更深。
叶孤云笑了,又说,“现在你岂非有点后悔了?”
“我从不后悔。”这人大笑,大笑着甩掉冰糖葫芦,七粒冰糖葫芦骤然化作七点寒星,急射叶孤云的躯体,同时手里忽然抽出一把短剑,剑光骤然闪出。
寒星已够快,想不到剑光比寒星更快。
叶孤云所有的退路已被封死,他想不到这人居然这么会杀人,杀的这么专业。
他敢说就这一招,足足值十万两银子。
“叶孤云,你死定了。”这人冷笑着,笑声中,这人忽然倒下。
一只手紧紧捂住咽喉,残剑上竟已滴血。
他竟已得手!
他挣扎着翻了个身,盯着叶孤云,他仿佛很想看到叶孤云先死,想的很凶猛,却也显得很可笑。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一口剑死死定入手臂关节处。
冷汗已流出,喘息好不容易控制住,这人是什么人?出手杀人居然这么快!
笑声停止,叶孤云回过头凝视着这人,这人咽喉血雾消散,脸颊上肌肉竟已彻底扭曲,每一个神经仿佛带着恶毒而又快乐的笑意。
叶孤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笑的这么开心,这么欢愉,连死了都死的如此喜悦,这个并不多见的。
可是等到他将手臂关节处断剑拔出时,才知道这人为何如此开心?如此喜悦了。
断剑拔出,剑锋上带着的鲜血却是昏暗,竟是暗红色的。
叶孤云咬牙,想过去将这人的尸骨踩碎,杀杀气,就在这个时候,三两忽然轻轻呼唤。
“不要过去。”
叶孤云没有过去,他走向三两,这人在江湖中的名声并不是很好,对他却并不坏。
他瞧着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过来,手竟已慢慢伸出,脸上带着恶毒的笑意,眼眸里竟都已因兴奋而发出了光。
就在叶孤云蹲下的那一刻,三两的手忽然抬起,却又软软落下。
他咬牙,嘶叫看着手里的毒蒺藜滚落大地,却无法握起,因为那只手竟已与他躯体离别。
然后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半截舌头慢慢的流了出来。
他竟已自杀!
叶孤云怔住。
一口剑停在边上,剑尖鲜血轻轻滑落。
“你的伤很重,毒已从你手臂上扩散,你的小命也许快要报销了。”
叶孤云抬起头,就看到了三两,另一个三两。
他是三两,那死去的人是什么人?三两又笑了笑,他说,“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叶孤云不明白,他笑着摇摇头。
“这是什么人?”
“是杀手。”他又说,“收买杀手的人,也许想你死快要想的发疯。”
叶孤云苦笑,“哦?”
“是的。”三两忽然看着不远处另一个杀手,纸人般的人,又说,“这人是什么人?你一定还不知道。”
叶孤云点头承认,这人的确是他所不知道的。
三两说,“这人出手的确很快,整个江湖出手这么快的杀手,并不多见。”
“是的。”叶孤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名。
鬼流星!
出手也许比不上流星,但阴险、邪恶却是天上的流星无法比的。
三两吐出口凉气,抖了抖剑锋,他索性将剑丢掉,说,“据说这人退休很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叶孤云沉思半晌,又说,“难道他不应该来杀我?”
“是的。”三两静静凝视着鬼流星,许久许久才说,“即已退休,他本不该出来的。”
“是的。”叶孤云点头承认。
“江湖中能请他出手的人,也许并不多。”三两又说,“越天鱼也许是其中一个。”
“越天鱼?”叶孤云的脸色变了变。
这极有可能,因为这人的确有理由请鬼流星杀叶孤云,那样子就省去了跟叶孤云决斗的功夫。
想到这里,叶孤云的手忽然握紧。
三两笑了,“你想通了,至少他没有害死你,但是你现在还去吗?距离黄昏还有三个时辰。”
“去,当然要过去。”叶孤云又说,“他想杀我已快想疯了。”
“那你还去?”三两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当然要去。”叶孤云咬牙,牙齿已咯咯响着,声音却并不大,他说,“因为我也想杀他,想的比他更疯。”
三两沉默。
酒楼外面有三匹马,每一匹马都很神骏,都很精神,连吃草的样子都很特别。
大大的眼睛瞪着草料,就仿佛是绝世的剑客瞪着另一名剑客,充满了杀气杀机杀意,嚼得很细,却也很快。
三两说,“这三匹马怎么样?”
叶孤云不语,只是点点头。
三两走过去,盯着一匹马仔细瞧着,他瞧着这匹马很容易令人想到他平时瞧着美丽、开放而寂寞的女人,可见他有多龌龊多猥琐多下流。
里面喝酒的三人在吹着牛皮,正起劲,谁都不让谁。
吹牛皮有时也像是剑客们的决斗,唯一不同的是,一名剑客只能与另一名剑客决斗,但他们却是三个人,不停的吹,吹的天昏地暗,没有分出胜负,他们绝不会停下。
如果他们停下来,就一定有很严重的问题。
其中一人吹得面红耳赤,连眼睛中都带着兴奋之色,他当然还没有吹过瘾,可是他却不得不停下。
他冷冷的盯着三两,厉声大喝着,“你是干什么的?为何如此看我的马?”
他的声音中竟充满了无限怨恨与醋意!
三两格格笑着,笑而不语。
酒楼里那人忽然站起,腰杆都在咯咯作响,他只是瞪着三两,目光中醋意更浓,他的话反而更不利索了,“你想做什么,那是我的马。”
“我知道是你的马。”三两又笑了笑,笑的神秘而又奇异。
但在别人的眼中看来,却不同,特别是酒楼里那人看来,实在坏透实在贼透了。
“那你就不要看,否则......。”
三两没有说话的时候,就笑了,笑的声音并不大,他说,“否则会怎么样?”
他忽然在马背上摸了一把,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子而已。
这并没有什么奇异动作,可是那匹马的反应却很大,声音也很猛烈,可见这匹马主人对它的私生活上漠不关心,也许从来也没有关心过。
躯体竟抖的那么剧烈,就连声音都变得说不出的意乱神迷,仿佛经受不了这么要命的挑逗。
叶孤云叹息。
他这一手若是摸到女人身上,会怎么样?
这实在是一件要命的现象!
三两讥笑,“想不到你居然这么狠!”
里面这人眸子忽然变得的发冷,躯体一晃,已到了他们跟前,手里虽然还握住酒杯,但另一只手里钩镰枪上的红缨却在飘动。
红缨红的像血,枪身银如秋水。
“好枪。”
这人冷笑,“纯银打造的,当然好的很。”
三两脸上的讥笑更浓,他说,“看起来你对马与兵器很讲究。”
“当然。”这人冷笑声渐渐消失,又说,“我看不惯你这样的眼神。”
“为什么?”三两脸上除了讥诮,又多出轻蔑,“我看你骑得马,并不是看你老婆屁股。”
叶孤云不语,静静站在一边欣赏着杀人组织里第三把交椅的风度。
能坐上第三把交椅,一定有自己独特的道理。
他也相信三两的本事一定不会很小,无论是论计谋、功夫......,也许都要高人一等的。
从酒楼里出来的人忽然变得说不出话了,愤怒有时非但令人智力降低,也会令人口齿都不清。
“你好像很不高兴?”三两又说,“你居然吃醋?”
这人咬牙,“我没有吃醋,但你......。”
三两大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什么不客气?”这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