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黑暗渐渐笼罩大地。
君莫问静静的凝视着里面,里面的灯火辉煌,里面的人当然很愉快很得意,他们绝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已到了尽头。
小妖娘紧紧握住叶孤云的手,希望他不要冲动,不要失去理智。
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冲动,无疑会影响到全盘大局。
剑锋在秋风中轻颤,君莫问讥笑,“你想放了他们?”
“你没有理由杀他们?”
“我有理由。”君莫问冷冷看了看小妖娘,又说,“给你看样东西。”
小妖娘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块漆黑而方方正正的布,她忽然咬破指尖,让鲜血流在上面,鲜血流入上面竟已消失,竟已被它彻底吸收,上面忽然现出血红的文字。
黄昏,春香楼,刺杀君莫问同伙。
下面没有署名。
叶孤云顿住,他听过魔教里用一张漆黑信纸来传递消息,但从未见过。
君莫问忽然说,“现在是不是可以杀他们了?”
“你怎知里面全是魔教中人?”
“里面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君莫问又说,“如果我现在不出手,他们出来一定就是一种祸害,出来一个都是祸害。”
君莫问忽然走了过来,凝视着叶孤云的眼眸,久久又说,“我明明不必说给你听的,但是为了得到你信任,我不得不这么做。”
“可是你......。”
“里面无辜的人被杀了,我会给予安家费用,但魔教的人,一定不能放出,半个都不能放。”君莫问又说,“只要放出半个,我们也许都要倒霉。”
“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绝对是,里面也许还有四大天王。”
“绝不会有长剑夜风。”
君莫问有点急了,忽然又说,“先前出来的那几个人都已走了,他们都已跟我达成一致,去潜伏起来,等待机会猎杀魔教中人。”
叶孤云沉思不语。
这里面的人有很多人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理由死去,也没有人有权力令他们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里面惨叫声,她抬起头,就看到屋子里已变成马蜂窝,里面的一切都已被洞穿。
里面的人都已死翘翘。
叶孤云叹息,声音忽然变得出奇的平静,出奇的稳定,“你想利用我去当鱼饵?”
“是的。”君莫问居然已承认。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有理由的,我已替你准备好了一个。”君莫问微笑,笑的充满了自信。
“你说说看,我并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魔教的人想杀你,然后夺回灾星剑,号令魔教与正道抗衡。”
“这个理由不够好。”
君莫问叹息着又说,“但是因为魔教要杀你,你的仇敌寒凌子消失不见了,等到魔教不杀你了才会出现。”
叶孤云沉默,额角青筋暴露。
君莫问淡淡微笑着,“魔教知道你在找寒凌子,所以只要将寒凌子抓到手,就不怕你不上当。”
叶孤云依然沉默。
她又说,“你的性命对魔教有多重要,也许你现在还不知道。”
叶孤云霍然抬头,盯着君莫问,似已想从她眼眸里找出点东西。
她吐出口气,又解释着,“现在对于魔教来说,也许是生死存亡的一搏。”
弓弩手停下,退了出去,这个时候外面有一群人走了进来,肃立于一侧,漆黑的衣服,漆黑的刀鞘。
君莫问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又说,“整个江湖,也许只有我一个人能帮到你,也只有你能帮我钓出魔教的人。”
叶孤云久久才叹息,“也许我错了,你是对的。”
尸骨也抬走,里面一盏残灯在血泊中滚动,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凄切。
后院里厨房里厨子已出去,里面很简陋,床是用一块木板拼起来的,上面的凉席极为陈旧而古朴,破的地方很多,却已被针线缝起来了,在油灯下发着亮光。
叶孤云叹息,这个厨子生活真的实在很简朴。
君莫问挑了挑灯芯,又将锅里的米粥盛剑碗里,端给叶孤云,桌上的菜并不丰富,刀功却很不错,风鸡片很薄,花一样散放在盘子里,还有一碟腌制的萝卜干,切的很细致,摆放的样子也很悦目。
叶孤云接过米粥,目光却落到外面,他的心在此刻也在外面。
君莫问递给他半边馒头,柔声说“你现在一定很饿了,需要好好大吃一顿了。”
凝视着桌上的两碟小菜,叶孤云苦笑。
君莫问笑了,“你一定想着去找媚娘?”
“是的。”
“你不能去找了。”君莫问神秘的笑了笑。
“为什么?”
君莫问笑得连身子都在轻颤,她说,“我听过好色的,但没听过你这么好色的。”
叶孤云不明白。
君莫问解释着,“她再也不是昔日的江湖第一美人了,她早已是白云的妻子了。”
叶孤云沉默。
他凝视着饭菜,久久没有吃一口。
君莫问又叹息,又说,“他还有一个儿子,叫白小叶,听说很聪明,现在都能杀人了。”
叶孤云依然沉默,沉默而心痛。
他忽然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夜色很黑,他迎着冷风往前走,他的头脑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君莫问笑了笑,又说,“我还是黄花大姑女,你不来找我,岂非很可惜了?”
她提着灯笼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安静的像是夜色里绽放开的鲜花。
芬芳、妖娆而诱人。
叶孤云忽然站住,凝视着这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
这女人仿佛变了个人,那种威冷四射阴沉不已的组织头子似已不见了,她现在只是个平平凡凡等待被采的鲜花,她的衣着已是乡村小姑娘穿的那种淡绿色衣衫。
叶孤云忽然靠了过去,靠得很紧,他的呼吸已加重。
他也是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夜色想女人也许比大多数人都要强烈。
君莫问已听到他的呼吸加重,心跳的也很快,但她没有避让,因为她同样很需要这样的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夜色里是不是也同样想男人?想的很强烈很发疯。
君莫问忽然闭上眼睛,她已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比他更粗更强烈,需要的也许比叶孤云更凶猛。
叶孤云忽然转过头,不愿看她一眼,生怕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愿再犯错,他已犯过很多次错,每一次都很疲倦,而且以后也许只能令他更加空虚、孤单。
君莫问轻轻靠了过来,“你怎么了?”
叶孤云不语。
她又说,“我们该回去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明天该做点什么?”
“当然是钓鱼。”
油灯依然亮着,凉席在油灯下发着亮光。
叶孤云坐在凳子上,闭上眼,尽量将躯体上每一根肌肉都得到彻底休息。
君莫问微笑,“你为什么不去躺在床上?”
“我不用躺在床上,也可以睡的很好。”
君莫问笑了,“我不信,你还是躺上去睡。”
“我去床上睡,一定睡不好。”叶孤云睁开眼就看到这女人的目光在闪动,竟也带着火一样的热情。
君莫问痴痴的笑着,“为什么?”
“因为我睡觉很不老实,会欺负人。”
“没关系。”
“有关系。”
“我不介意。”
“我介意。”叶孤云又说,“我欺负过女人,就更睡不着觉了。”
君莫问苦笑不语。
叶孤云的目光又落到外面,他说,“我现在回去见媚娘,会怎么样?”
君莫问脸上笑容忽然凝结成冰,她忽然说,“不能去,你决不能去。”
“为什么?”
君莫问沉思久久又说,“你现在过去,非但连累媚娘要死翘翘,连范天府的小命也要跟着报销。”
她接着又说,“你的伤势并未得到彻底恢复,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我保证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叶孤云叹息。
君莫问忽然凝视漆黑的夜色,又说,“这里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你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会被魔教跟踪,也许很快会死在他们手下。”
叶孤云闭上眼,渐渐熟睡下去。
君莫问笑了,夜色里忽然走出一条纤细的人影,轻轻的敲了下门,敲的声音四短一长,然后就走了进来。
她还敲门的时候,君莫问的手里已握起一把飞刀,叶孤云虽然闭上眼,但握剑的手臂上青筋已凸起。
这人终于走了进来,君莫问露出喜色。
“小妖娘?”
小妖娘笑了笑,盯着从腰际取出一块漆黑的布。
叶孤云动容,“又是魔教的消息?”
“是的。”小妖娘的鲜血从手指滑落,他虽然很痛苦却也显得很兴奋。
“是什么?”
小妖娘没有说话,将信递给叶孤云。
“明日卯时,绸缎庄,杀高升。”
“高升是什么人?”
“他是个有名的有钱人,听说他也是绿林里最大的七大头目之一。”
“他为什么要杀高升?”
“因为高升也是我的人。”君莫问又说,“这一次出现的人,也许是四大天王。”
“你怎么看出来的?”
君莫问将布反过来,就看到了两个模糊的字。“无命。”
叶孤云盯着这两个字,久久才说,“是轻生无命?”
“是的。”
“居然用四大天王去杀高升,那高升的价值一定很高。”
“是的。”君莫问又说,“他若是死翘翘了,绿林就会乱了阵脚,别人去攻打他们岂非轻松的很?”
“那我们现在就去?”
君莫问点头,“你岂非有点心急了?”
叶孤云苦笑。
晨,没有风,飘浓雾。
街道上在浓雾中看来,显得神秘而奇异。
绸缎庄掀开门板就看到一个人在浓雾中矗立着,一只手扶住斗笠,斗笠压得很低,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握住剑柄,剑鞘斜插在腰际。
高升打了个哈欠,又说,“贵干?”
“你是高升?”
高升点头,他点头的同时身子忽然往后面一滑,已到了院子里,他只感觉到有阵风忽然掠过。
他身后忽然站着一个人,一个带斗笠的人,一只手紧紧握住剑柄,另一只死死扶住斗笠,斗笠压得很低。
“你是高升?”
高升激灵灵抖了抖,忽然转过身,慢慢的贴着古树,不停点头。
“你是高升就对了。”这人慢慢的靠了过去,忽然又说,“你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
高升瞧着这人,摇摇头。
“那很好,我是来要你命的。”
“那你是什么人?”
“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的轻生无命。”
高升点头,“你原来要杀我?”
无命点头。
“你杀人的时候会忘记自己的小命?”
无命点头。
“那你死在对方手下,是不是也能将对方杀死?”
“能。”
高升又说,“你有几个老婆?”
无命忽然拔剑,身子一飘,剑光骤然刺向高升,高升紧紧贴着古树,似已被吓傻。
剑光骤然消失,古树下忽然出现一把折扇挥动。
折扇挥动间,无命忽然失去了生命,这人倒下,死翘翘了,居然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来。
叶孤云的心几乎要跳出嗓门,出手的人赫然是半边书生,也看到了半边书生的脸颊,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半边书生为什么时刻将那半边脸遮住。
那半张脸颊实在不像是人的脸颊,简直是野兽,野鬼,恐怖的脸颊他见过很多,这么恐怖的脸颊还是头一次见过。
如果半边书生将好看的那张脸遮住,露出难看的脸,说不定会吓死一大堆人,特别是女人,也许死的更快。
他跟君莫问屋伏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高升退回去,又看到无命被半边书生用折扇杀死。
那把折扇居然也是杀人的好兵器。
君莫问叹了口气,她仿佛也看得吃惊,她说,“怎么样?我找的杀手是不是很厉害?”
叶孤云点头,“你找杀人的本事,也许比找男人的本事强。”
君莫问笑着不语。
折扇轻轻一抖,上面的血迹忽然消失,半边书生又将那狰狞恐怖的脸颊挡住,对着高升微笑,“高老板受惊了。”
高升微笑,他对着一动不动的尸骨发怔久久,才说,“这人的剑法是不是很可怕?”
“的确很可怕。”半边书生又说,“如果不用暗杀的招式,根本杀不了他。”
“他有这么可怕?”
半边书生点头承认,又说,“无命杀人的时候只会专心杀人,绝不会在意别的。”
无命的那只手依然紧紧握住腰畔的剑柄,每一根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毒蛇般高耸,没有一丝松弛,高升吐出口凉气,那只手若是挥出那一剑,后果会怎么样?
想到这一点,高升的背脊忽然被冷汗湿透。
半边书生笑着离去,“你放心的活着,你那么多房小媳妇还需要好好照顾,你死了,她们活的岂非很难过?”
高升点头,他脚下忽然生出一阵寒意,等到他发现已晚了。
一道剑光从地上掠起!
一条人影闪动般掠了出去,高升伸手想去抓,忽然发觉身子无法动弹,一股鲜血从咽喉骤然射出。
“不要追。”
君莫问嘶叫声中,叶孤云已孤云般飘了出去,她说话已迟了。
无命也知道后面有人在追,已他现在的体力,也是绝对逃不掉的。
他已感觉到后面有个人在追,他忽然箭一般射进林子里,那片花海里是隐藏的最好地方。
如果他知道后面的人是叶孤云,那他一定不会逃进去的,因为他逃进去也会被很快追到的。
叶孤云落到花海中,秋风阵阵,偏偏花瓣舞动。
他静静的矗立在里面,笑了笑,“我来了。”
“我看见了。”无命又说,“没想到是你,我也许要走运了。”
“你走什么运?”
“只要杀了你,带上灾星剑回去,我必回得到魔教整个势力。”
“你有把握杀人?”
“也许。”
叶孤云讥笑,又说,“你连见我的胆色都没有,那又怎会有把握杀我?”
他又说,“杀人要有胆色,一个没有胆色的剑客,是绝不会杀得了死人的,更杀不死我。”
“你说的对,什么都对,但有一点你没有说。”
“哪一点?”
“我在暗,你在明,我出手纵使没有以前有信心,但还是有机会杀你的。”花瓣飞舞更急,里面的笑声也很疯狂很得意。
笑声在哪?叶孤云没有看,因为他知道看是看不出来的。
堂堂一个魔教四大天王,绝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哪,想找出这人在哪,也许要用性命去换。
叶孤云握剑也笑了,“偷袭的确是个好法子,但是有点不好。”
“哪一点。”
“很窝囊,这实在有损剑客的名声。”
无命冷笑,笑的连肠子仿佛都快要断了,他说,“你真的很会哄人开心,这种话也会说出来。”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叶孤云忽然扑了上来。
叶孤云一脚踢出,无命骤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路道上,他咬牙挣扎着起来,就看到了叶孤云在不远处瞧着他。
无命咬牙站起,冷笑,“我输了,我是个大笨蛋,是个大猪头。”
叶孤云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用这法子将我找出来。”
叶孤云点头。
“我现在已杀不了人了。”无命又说,“我的剑不喜欢杀没有把握的人。”
叶孤云点头。
“所以你可以来杀我了,我绝不会丝躲闪。”
叶孤云叹息。
无命闭上眼,似已在等着别人去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