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碧彤的呼吸有些急促……
只可惜自己所会的本事在这丝毫用不上,否则也可赚点外快。这日子过的,虽不是寄人篱下却处处要看人脸色,难道为了生存真的要去教什么男尊女卑的烂书?
“姐姐,既然大姑娘不想去,那就让二姑娘继续教吧,等姐夫闲了,您跟姐夫说说,让他到皇上那讨个封赏,提前封二姑娘个女先生。只是……”杜影姿眼珠转了转,略带为难的继续道:“二姑娘年龄也不小了,前几日吏部的佟雨田还遣人来提亲呢,这就算是封了估计也……伊雪今年也十三岁了,想当年大姑娘受封的时候不也是十三吗?要不……”
“伊雪?”
杜觅珍转眼看她,神色如常,却半晌不语,令人不知她在想什么。
杜影姿立刻垂下眼帘,顿了顿,干笑两声:“伊雪的确还不大懂事,过两年再说吧。”
杜觅珍将视线平移过来,对向程雪嫣。
虽然她不开口,但是程雪嫣也知她在等最后的答案。
她回视着那双与程雪瑶极为相像的眼睛……因为年龄关系,眼尾略微下垂,隐去了锋芒毕露的刁蛮,却透着凌厉,甚至是杀气。
“如果我去了关雎馆,雪曼怎么办?”
杜觅珍唇角一抖,却不似在笑:“雪曼尚未出阁,还是程家的女儿,自然由程府负担一切开销。”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们现在对自己尚算和颜悦色,还给自己安排了活路,而实际上若不是对外界舆论有所忌惮恐怕恨不能立时将她扫地出门。怪不得程雪嫣会上吊自杀,不应仅是为情所困,不应仅是为被休而感到羞耻,更多的怕就是因为这本应是温情脉脉的家却处处冰霜。遇到挫折,没有安慰,只有讥笑,只有排挤,让人艰于喘息。
“原来雪嫣是为了这个,”汤凡柔慈爱的笑笑:“不用担心雪曼,她一向是在我那里的……”
“二娘这是什么话?”程雪瑶细眼一斜,刁钻的目光像匕首一般弹了出来:“你是说雪嫣姐姐没有人照应了?我娘难道还不够照顾她?是她自己不识抬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意,你无非就是想借此表现你如何慈爱,而我娘是如何心狠。要不是你……”
“雪瑶,”杜觅珍手里的茶盅重重磕在桌上:“住口!”
“娘,她们欺负你你还替她们说话……”
程雪瑶急了,“蹭”的站起,一手指着汤凡柔。
程雪嫣捏紧了拳头,真想上去扇她一耳光。
“长辈的事容不得你多嘴!”杜觅珍一声怒喝。
这话太有深意了,一面责怪了程雪瑶越礼犯上,一面向众人展示她的教女有方,一面又肯定了她所言非虚。
杜觅珍,不愧是程府的正室夫人,不简单呐……
“童言无忌,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汤凡柔仍旧是笑着,像是根本听不出此话的含义。
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作不知?是她的性格使然还是一种生存下去的手段?
程雪嫣看不透,或许这个人,同样不简单。
程雪瑶两腮气得鼓鼓的,愤愤坐下。
她虽然出言狠辣不驯,但毕竟是年轻,就难免单纯,也不懂得“含蓄”。
静场片刻,除了气鼓鼓的程雪瑶,其余人均神色如常,而宁致远更是重新打起了瞌睡。
“呃,雪嫣,你就不用多想了,关雎馆那边还是你最合适。”汤凡柔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关雎馆我会去,不过,《女诫》等书还是由雪曼来教吧,我可以干点别的……”
“干点别的?”杜觅珍环视一周,眼带玩味的看着她:“你能干点什么?”
是啊,她能干点什么?
琴有秦孤岚。就算她要教,这个时空有钢琴电子琴吗?就算有,请问能允许她单手弹奏吗?
书有杜影姿。如果她要教,杜影姿那双伪造的丹凤眼还不活活把她夹死?况且,她一拿毛笔手就哆嗦,如此写出来的字很狂草,不过是中了风的狂草。
画有代真。说实话,也就这个她还算可以,不过她学的是素描,当时也是为了艺术加试才练过一阵子,之后就用来设计草图,老师说她画得还不错。而这个时空有铅笔吗?
诗书有宁致远。这个还是不提了,反正古文她看着都费劲,还都是繁体,要命啊!
女红有黎妍。这个最接近她的本行,不过她做衣服用的是机器,手工缝纫勉强过关,而那关雎馆的学生随便挑出来一个怕都比她手艺好,更别提什么刺绣了。黎妍衣裙上的花精美得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摘,这个……还是算了。
看来看去也就剩个“棋”了。想来窗边那位子就是为这人准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要放置得离大家这样远,估计也是个不受待见的人物,要想取代应不算难事,不过……她只会五子棋和跳棋,象棋……马是走“日”还是走“田”来着?
早知道有今天这一步她就应该从小将所有的课外班统统参加一遍,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地步。
“想好了吗?”
杜觅珍现在很有兴致。
“我教……唱歌吧。”程雪嫣小声嘟囔道。
“什么?”
杜觅珍提高嗓音,像是没有听到,而杜影姿则是异口同声的尖叫起来:“什么?”
“唱歌!”
程雪嫣抬起头,放大音量。
静场,只听到窗外微风拂过柳枝。
碧彤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衣袖,而等她转眼看时却又是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哈哈哈……”
众人忽然笑起来,其中以杜影姿最为夸张,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去,仍旧笑得直不起腰。程雪瑶则不停的用拳头砸着椅子扶手,杜觅珍的唇角也一个劲抖动。秦孤岚笑得则比较矜持,只用淡蓝的帕子掩了掩唇,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
“怎么,已经有人教了?”她心中一凉。
唱歌的确不算什么本事,她也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可若是这个也有了人,她便真要喝西北风了。
众人笑得更欢了。
杜影姿抹了把眼角的泪:“怎么会?咱们关雎馆还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专等着大姑娘你呢……”
“影姿……”杜觅珍即便是笑,声音也不落威严。
“我是说大姑娘是怎么想到的?难道是受了顾三公子的影响?”杜影姿很想收住笑,但就是忍不住。
顾三公子……顾?是她今世的前夫吗?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说大姑娘,你在顾家这三年,要是说不受他的影响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可是怎么会把唱歌当做……当做……”
杜影姿一副乐得要背过气去的模样。
她有些生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装腔作势的笑什么?故弄玄虚!
程雪曼为难的看了看众人,不动声色的微倾身子,靠向程雪嫣,将那紫色淡得几近发白,上面绣着一束紫丁香的帕子掩在唇边,悄悄的说了句什么。
程雪嫣的满脸疑惑顿时一滞。
“唉,这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而入鲍鱼之肆,亦久而不闻其臭。大姑娘的心思果真是不同当日了,也难怪……”杜影姿摇头故作惋惜:“我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的话可能不中听,却是实理。现如今已弄成这个地步,你即便如此也难再讨得顾三公子的欢心了,虽然顾三公子经常去醉花楼听曲,但也没见他娶个青楼女子回去,所以大姑娘就别费这个心了。再说那听歌唱曲的哪能是咱们这身份的人干的事?那是给公子哥儿们消遣用的。唉,大姑娘真是病糊涂了,竟然要弄这个。你若只是自己想想还好说,今儿个也多亏是咱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听着了,可要是传了出去,这名声可就毁了,大姑娘总不是想就这么在家待一辈子吧?我劝大姑娘还是断了这个念头,若真的是去教那些个女孩子们唱曲,咱们关雎馆岂不成了勾栏院了?到时还有谁会把好人家的女子送到这来?大姑娘此番可不只是贬低了自己,还把我们都……”
“我倒不明白这听歌唱曲的有什么不好了。”
程雪嫣发现自己自来到这个空间就不断受到杜影姿的挤兑。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得罪她了?她就像个苍蝇似的,即便鸡蛋无缝,也要努力叮出个缝来借题发挥。自始至终,处处针对,就算是杜觅珍不喜欢自己,也不用她这样夹枪带棒的吧,况且还当着众多人的面,即便要表明立场也犯不着反复强调吧?虽然一口一个“大姑娘”好像挺尊重,可是随着她脸部动作不断抖落的每一星粉粒都带着鄙夷之色。不知道以前的程雪嫣是怎么忍受的,反正她是受不了了,怒气上涌,只觉得搭在脸侧的发梢都在蠢蠢欲动。
“大姑娘是真的忘了还是跟我玩笑呢?”杜影姿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对,仍露出一脸妖娆,顺便环顾下四周,已觉胜券在握:“那些个唱曲的是什么人呐?估计顾三公子天天去醉花楼也没有带上过大姑娘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