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转身躺到了床上,还顺手放下了碧丝青纱帐。
碧彤被隔在帘外,满心莫名其妙。姑娘这是怎么了?纵然因为前事记仇,心底却是放不下的,否则年前也不会突然病倒,而现在三公子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心迹,姑娘怎么倒生起气来?只要想想昨晚的情景,自己都不禁感动得心潮澎湃,姑娘也不是铁石心肠,可是……
唉,现在年轻人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程雪嫣听着她轻手轻脚的离开,对着承尘,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假称伤势沉重,无非是想探听她是否会担心,若是心中没有她,又怎会在意她的情绪?没有授意他人而是亲自为她暖身子……只有真心的喜欢一个人才会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才会不放心把垂危的她交给别人……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附着他的味道,一如青草般清淡安然的气息。
心脉脉一动,柔波缓缓流淌,漫上了双眼。
可是一切已经不可能了,他与她之间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念桃充满嫉恨的眼从空气中浮出,转而又化作一双异常清澈的婴孩之眼,那么执着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信任……这双眼是那么的像他……那是他的孩子,他和念桃的孩子……
冷冷一笑,前世便最痛恨小三,而眼下自己似乎正在扮演着这个可恶的角色。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今天这种局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金玉楼听曲所表现的与众不同还是在纷乱打斗中的英雄救美?是态度蛮横的教她骑马还是丢过那副饱含关切的手套时的若无其事?是在“别有洞天”心有灵犀的一瞬相视还是那在漆黑山洞中机缘巧合的相拥?是身中蜂毒强作镇定护着她在山洞熬过艰难的一夜最后病倒在床险些丧命,还在是地震中奋不顾身的为她抵挡风险?是腿受重伤却装作行将就木骗取她的同情到伤势因为她的捉弄转重却不忍心看她难过而拒绝医治,还是不顾身子衰弱挥毫作画只为哥哥的婚礼增光添彩也为她解决了忧愁烦闷?
一点一滴,如在温暖阳光下逐渐融化的冰凌般滴下来,激起连绵不断的涟漪。
心下烦乱,移步露台,却发现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雪花密集纷扬,仿佛织作了一件白色风麾,披在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身上,于无限茫茫中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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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
程雪嫣被碧彤大力摇醒。
晚上喝了姜汤,身子热乎乎的进了被窝,睡了沉沉的一觉,做了个美美的梦,柔软的鸭绒被仿佛化作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她,护着她,柔柔的气息吹入她的脖颈,撩动她的发丝。
虽然她知道这是梦,却不愿醒来,谁料做梦也不让人安生,大清早的碧彤这是要折腾什么?
睁开眼睛,正对上碧彤兴奋得发亮的眼。
“姑娘,快起来,看看外面……”
她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头,瓮瓮道:“有什么好看的,我知道昨晚又下雪了……”
被子呼的被掀起,她惊愕的睁大眼睛……碧彤此举可算是以下犯上了。
更令人惊愕的还在后面,碧彤也不管她是如何的不愿,连拉带拽的把她拖到露台边,还不忘给她裹上件披风,方推开拉门。
风卷着雪花立即碎碎的飘了进来,还带着清香怡人之气,应是携了梅香……
她精神为之一振,却仍皱着眉头:“我知道梅花开得正好,等到中午再去赏吧……”
转身欲回,碧彤却拉着她走进露台,伸手往楼下一指……
仍旧是雪花飞舞,真搞不懂碧彤要干什么。
她刚要回头,移开的目光却好像被什么牵系般又拽了回去。
定睛一看,飞雪飘零中好像立着一个人,因为身穿白色,虽撑着把伞,却是被雪厚厚的覆了一层,结果匆匆一瞥间,很难分出哪是雪哪是人。
那人似是有所感的动了动身子,伞面的雪随着他的动作簇簇滑落,露出两支墨竹图案。
墨竹……
她只觉呼吸顿时阻住,然后便见那伞下露出两只黑亮的眼,冲她一弯,竟是笑了。
顾浩轩……他怎么会在这?
身子一震,就要冲下楼去。
不过……等等。
她稳住身形,严肃的打量着那个修长的身影。
这是在搞什么?苦情戏?他难道不知道我来自现代,对此类狗血桥段早已嗤之以鼻了吗?一点创意也没有。想要博得我的原谅,没门!
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博取自己的原谅,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
心下疑虑,手却不服软,“砰”的一下就关上了拉门。
碧彤喜滋滋的,就等着主子狂奔下楼然后扑到那人怀里上演一出皆大欢喜,却见主子把披风往旁边一丢,人钻进了被窝。
这是怎么回事?
呆怔片刻,急忙移到床边,左右思量,方摆出一副自言自语的姿态:“奴婢也不知三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早上去取早膳时就见院子里立着一个人,腿都被雪埋了半截,想来是站了好久了。奴婢也不敢擅自让他上楼,就赶紧过来问姑娘意思。姑娘,你看这事……”
“他是怎么进来的?这程府内院岂是一个外姓男子随意出入之地?赶紧让他打哪来回哪去!”
此话自是气话,其实她心里既甜蜜又纠结。开心的是他竟然出乎意料的出现在眼前,虽然这一幕经常会在电视剧里看到,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种喜悦与幸福真的是难以言表。难过的是她要怎样面对?他是有妇之夫,虽然他和念桃……可是他们毕竟有了儿子,在这个时空,生了儿子简直就等于得了护身符,念桃正眼巴巴的等着转正。她的付出可能很令人不耻,可是对于一个努力改变命运而且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人又怎么忍心去泼她冷水?当然,她并没有高看自己的意思。顾浩轩之所以如此执着可能也是因为她对他而言暂时还算是较难得的,一旦真正在一起了,他还会如今天般对她吗?就像凌肃,起初也是疯狂的追求,可是婚后不到半年两人的感情就淡了,最后还……
相见好,相处难,她不希望今日的美好被日后的琐碎磨得干枯褪色,她怕了。可是又是那么的想和他在一起,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笑脸,想念他附在耳边轻轻的一句:“别怕……”
忽的坐起身冲到露台上。
碧彤立即喜上眉梢,太好了,姑娘要行动了!
哗啦的一声门响惊动了下面的人,纸伞轻扬,积雪簇落,长眉舒展间,笑眼弯弯。
“哗……”
拉门又关上了,主子重新躺回床上。
碧彤眨眨眼,这是唱的哪出?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姑娘又奔向露台。还未及喜悦重燃,姑娘又回去了。
整整一上午,就这么来回折腾,最后,她已是疲惫不堪麻木不仁的坐在绣墩看着姑娘不断的摧残那道拉门。
就在姑娘再一次合上那拉门跑回床上时,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了。于是清清嗓,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唉,这冰天雪地,三公子的腿……也不知还能站上多久?”
余光中清楚的瞥见姑娘的背影顿了顿,自知说中了她的担忧,心下暗喜,语气却是狠狠的:“自作自受,鬼才管他!”
程雪嫣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躺在床上,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碧彤暗想:“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这次程雪嫣果然撑得很久,仿佛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碧彤又不好凑上前去看,又坐了一阵,方若无其事的走向露台,推开拉门:“雪又大了呢……”
急回头……正见姑娘欠起半个身子要起来,可是发现自己在看她,又躺了下去,还转过身子。
碧彤便偷笑,可是望向那一直伫立在原地的撑伞的人却犯起愁来,这顾三闲是不是冻傻了?外面那么冷,就说几句好话是走是留的也有个结果,你还真以为你是岁寒三友呢?平日的伶牙俐齿哪去了?其实姑娘也不忍心让你在外面冻着,偏偏柱子似的杵在那,这会竟连动都不动了……天啊,他该不是冻死了吧?
“喂,三公子,三公子……”
她急唤了两声,方见那柱子晃了晃,纸伞微扬,冲她笑了笑。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可也来不及看清,伞便低了下来,继续默立。
关上拉门,却见姑娘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正担忧的看着这边,见被发现,立即闭上眼睛装睡。
碧彤气急,两个病人,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我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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