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案发当日,除死者外,还有六人在河边洗衣的女子。
梁子走后,朱怀古就过了河,找起六位女子聚在一起,一并请她们在漂儿胡同口的豆腐摊聊了起来。
一边一人一碗豆腐花吃着,一边她慢慢问着她们慢慢答着。
结果是六人并非同时离开的河边,是洗完衣一个接一个陆续离开的,最后一个少妇离开小河时,河边的宋怀娇尚未洗完衣。
少妇瞧着朱怀古生得眉目精致,是她见过的最俊俏少年郎,脸半带羞色:
“朱侍从,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大实话!那会儿我提着一篮子衣物往家走的时候,还险些撞到赵传呢!”
赵传?
可她问赵传关于案发当日的行迹,他并未提及案发前曾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朱怀古不由再确定了下:“大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可还有旁人作证?”
少妇被质疑了,显然有些不高兴:
“哎哟!我说朱侍从,你要是不信,你去问那赵传一声,不就全知道了!”
问题是,她问过,赵传未曾提过。
朱怀古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是,大姐这话说得对。那大姐再说说,那会儿赵传在做什么?”
少妇回想了下:“好像也没做什么,低着头走路,要不是我急着回家照看我家娃儿,走得匆忙了些险要撞到他,我也没注意到他!”
赵传那会儿低着头垂着脑袋,眼睛都不带看路的,神色好像有些恍惚,也有些着急,被她差点儿迎面撞上,他也只抬眼看她一眼,复又低下不再看她,连她叠声说着对不住,也未曾回应半句。
“恍惚?着急?”朱怀古抓住少妇话中的字眼,思忖一会儿后又问:“那会儿赵传走的是往小河的方向?”
少妇肯定地点头:“是!”
她往回走归家的路一来一去就两个方向,一个进漂儿胡同,一个往小河边,绝对错不了!
听着少妇笃定的话,朱怀古心中起疑,看来有必要再走一趟赵传家了。
豆腐摊聚聊很快散摊,一是再查问不出旁的,二是她急着继续查案子,故谢过六位大姐大妈大妹子之后,她便付了豆腐摊老板七个铜板,赶往赵传家。
望着朱怀古快步离开的翩翩身影,其中一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痴痴地望着:
“多俊的小哥啊……”
少妇打趣她:“要真瞧上了,回家让你母亲找媒人到和颂胡同池府去提个亲,指不定就成了!”
其他都是成了亲的妇人,一听也附和上了,小姑娘被打趣得满腮桃红满眼桃花,竟是有些听进耳里去了。
………………
到了赵传家,赵传不在,反是他父亲母亲警惕地看着朱怀古,即便得知她身份,二老仍未有半点儿松懈。
看着二老对她的警戒与少许敌对,朱怀古不禁把姿态放到最低:
“赵大叔赵大婶,不知赵传是去了哪里?两位可否方便告知?”
赵传父亲将朱怀古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不答反问:
“不知朱侍从昨日与我家那不肖子都说了些什么?”
朱怀古心里一咯噔,果然是赵传闹幺蛾子,且事与她有关,这会儿二老正满身火气十分不待见她。
她扬起万分礼貌的笑容,力求让自已的客气也感染一些给二老,好让二老别再拿那样满眼是刺的眸光盯着她:
“也没什么,就是问了几句关于宋怀娇被杀案的事儿……”
她还未尽数说完,赵传母亲已然跳了起来,怒目相对哭斥道:
“那宋怀娇就是个害人精!死了都不让我儿安生!朱侍从,我们二老敬你是池大人身边的人,这会儿才没动手!”
朱怀古下意识瞧了眼门槛里面倚在墙一旁的扫帚,心知赵传母亲指的便是这个,脚下不禁微微退了半步。
赵传母亲接着往下说,哭声变得凄凄:
“可朱侍从,我儿与那宋怀娇本就是孽缘!如今她死了,怎地还不放过我儿?她死那日,我儿也险些跟着死了,你知不知道!”
险些死了?
这问题她也问过赵传,但他说没什么,就关在自已房中静坐了一整日,莫非除此,还有旁的?
朱怀古心下微颤,她最见不得慈母的一片心哭得这般嘶心裂肺,不禁摸出袖中的帕子递到赵传母亲跟前:
“我确是不知,还请赵大婶告知一二。”
赵传父亲打掉朱怀古递过来的帕子,愤愤道:
“不必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早有供词在顺天府衙,现如今池大人接了此案,大理寺应当也有,昨日池大人便传过我们问话,我们说的还是同样的一番话!朱侍从既是池大人身边的贵人,岂有不知之理?又何必亲自上门再三挖我们的痛处!”
昨日里池千望不仅到过毅亲王府探毅亲王口风摸虚实,还传过赵传父母到大理寺问过话?
这个殷朗没同她提起,想必是池千望没授意,今儿一早碰面池千望问她案子进展,也是没意思要说。
朱怀古承受着赵传父亲愤愤之气的同时,心中也颇为愤愤。
愤愤之后,她心中不平渐渐平息。
池千望是大理寺卿三品大员,她什么也不是,最多算是他身边的侍从,即便是这点卑微的小身份,他还未完全承认。
他能问她所有进展,她却不能问他所有事情,说与不说,全凭他的喜好,她又能奈他何?
至于赵家三人的供词,她都看过,确实早知。
但那是他们在官衙供出的说词,她总觉得人一旦离了那等令人不自觉受到威压的官府地界,总会有一些不同的感受,感受一不同,说词往往就会产生不同。
而眼前的赵传父母显然已不能为她说出她所祈盼的不同,朱怀古自动忽视赵传父亲眼中的极不欢迎与赵传母亲的哀凄,不放弃地再问了一句:
“赵大叔赵大婶所言甚是,还请两位将赵传去向告知。”
面对如此执固不得到答案便不走的朱怀古,赵传父亲已然动了想拿扫帚赶人的念头。
幸在他刚想行动,赵传母亲便及时按住了他,她冲他摇头:
“不行……”
虽是奴身,到底也跟官府扯不开干系,宋怀娇被杀案尚未破案定论,她家赵传又是宋怀娇险些要定下的未婚夫婿,一个官字两个口,不能因一时气愤出了气,却最终害了她家赵传!
赵传父亲又何尝不懂?
就因为懂,他也才忍到此刻!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