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池千望仍大马金刀地坐着,丝毫不损他一身的贵气与风度,只用眼神儿一瞥,连俊丫都不敢往他身边靠,尽粘在朱怀古左右。
老汉阻住着收拾膳桌碗筷的朱怀古:“小哥,你歇着!这点小事儿我来便好!”
朱怀古笑:“那怎么行?我们本就打扰了您,再不帮着点什么,我们实是过意不过。”
不想与老汉纠缠这个问题,她话峰一转又问起老汉卧床的儿子:
“大爷,您儿子的病……”
老汉摇头:“也不是什么病,就是残了,不能下床走路,嗓子也坏了,大夫说这辈子大概再也说不出话了。”
说完眼眶红红地接过她手中的碗筷,走出堂屋到厨房去洗碗。
朱怀古拿着抹布把桌子擦了又擦,擦好也没管池千望,但又见俊丫跟着她,便往池千望那边努了努下巴:
“俊丫,你去找那个哥玩会儿,我去帮你祖父收拾收拾下厨房。”
俊丫偷偷瞧了眼微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略有些高深的池千望,回眸悄声与朱怀古说:
“哥,那个哥不好玩的。”
“谁说我不好玩的?”池千望突然开口,把正悄悄话的两人皆给吓了一小跳。
朱怀古与俊丫同有些呆地看着他。
他接下道,却是问俊丫话:
“你可曾识过字?”
俊丫摇头:“那是学堂里的东西,祖父说没银子,供不起我去学堂读书识字。”
池千望向她招手:“那你过来,我教你识字,就从你的名字‘俊丫’两字识起。”
俊丫一听可以学自已的名字怎么写了之后,已全然忘了立将她才刚刚说过的那个哥不好玩之类的话。
见俊丫一扑向池千望,开始地以指为笔,以水为墨,以桌为纸,两人一教一学,一笔一划地玩在一起后,朱怀古拿着脏抹布走出堂屋。
一看,正看到老汉正在院子里水井旁洗着碗筷。
她走近蹲下,也就着水洗起抹布来:
“大爷,刚才你本不想留我们借宿,但一听我们有意到左边空屋去瞧瞧,看能不能借宿,你便慌了,这是为什么?”
老汉头也没抬:“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那左边空屋是个不祥之宅,万万进不得!”
“不祥之宅?”听到不祥,朱怀古只想到迷信之类的说法:“怎么个不祥法?”
老汉抬眼,往左边空屋方向看了眼,再回眸时,眸光暗黯:
“也是我林家时运不济,我那儿子偏不听人言,非不信邪,非得进左边这空屋一探……”
结果落了个人没死,却重残,自此成为废人。
老汉姓沈,他儿子叫沈一平,本是庄稼的好手,是老汉家一家四口人生计的顶梁柱,没想跟人打个赌,不仅输了,还输得一败涂地,一辈子站不起来,更自此形同哑巴!
倘若真进一进探一探,便落了个这么惨的下场,那这左边空屋不仅是不详,简直就是鬼门关了。
但朱怀古不信:“这样说来,这左边空屋是凶宅?”
老汉叹气:“可不就是凶宅么!”
毕竟是令人伤心的话题,朱怀古很快转了话题,问起她与池千望此行的目的:
“对了,大爷,这沈家村是不是有个叫沈佳艳的姑娘?”
啪!
不料她不问还好,一问老汉即刻手一颤,将手中洗净的碗啪啦一声往地上摔,摔成了几块碎瓷。
池千望与俊丫听到动静,双双走出堂屋。
俊丫跑近老汉:“祖父!”
老汉拍拍担心他的孙女儿的小手:“没事儿,没事儿啊,俊丫别怕,祖父就是手一滑,把碗给摔了。”
池千望也走近朱怀古,看看她,最后落在神色明显不佳的老汉脸上:
“没事便好,大爷,您先回房去歇着吧,这剩下的碗筷让我家小古收拾便好。”
我家小古四字听得她一个手哆嗦,险些让第二个碗光荣牺牲。
朱怀古拍了拍手臂的鸡皮,她赶紧接道:
“是,俊丫,扶着你祖父先回房去歇着!”
俊丫应好,老汉也任她搀扶着,一小步一小步走回堂屋,再进了他与孙女儿的房间。
池千望也不拘着,随意便在老汉刚才坐着的小凳子上坐下,问朱怀古:
“最后你提到了什么?”
………………
隔日一早,朱怀古再问老汉可识得沈佳艳?
老汉只摇头说不认得,可他目光闪烁,回答之时连正眼看她都不敢,明显便有蹊跷。
池千望则进了沈一平房间看了看已躺在数月动弹不得的沈一平,他坐在床边看着沈一平。
沈一平眼睛能动,他也看着家里突然来的贵客,他不停地转着眼睛,嘴唇一直在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就像一声哑剧,莫说当事人沈一平焦急得满头大汗,池千望也看着颇为着急。
他皱着眉:“你可认得字?”
沈一平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道:“那我问,你只点头或摇头,可否?”
沈一平点头。
池千望开始问:“你叫沈一平?”
沈一平点头。
池千望又问:“你有一个女儿,小名儿叫俊丫,大名儿还没有?”
沈一平点头,眼睛微湿。
池千望再问:“你认得沈佳艳是不是?”
沈一平有几息地停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沈一平点头之际,堂屋里的朱怀古已拦不住老汉,老汉一冲进房间,便对沈一平大吼:
“你点什么头?你点什么头啊!那就是个扫把星!倘若不是因为她,你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怒发冲冠,跑到床边指着已泪流满面的沈一平大声教训:
“你给我忘了她!那就是个不安份的狐狸精!儿媳妇死得早,你想续弦,我同意!可那沈佳艳就是个祸害,你明明知道她在城里面是给官老爷当的外室,她自甘!你也这样混!你要再敢点头说认得她,看我不把你那双完好的胳膊也给打断算了!”
俊丫怯怯地躲在朱怀古身后,任朱怀古捂着她的双耳,也让她别看,可她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自她亲生母亲因病亡故后,她便时常看到祖父这样怒气冲冲教训父亲的模样。
池千望很是歉意地看了眼沈一平,也很抱歉地对老汉施以一礼:
“大爷,我实在无意冒犯,但事关一宗命案,我是不得不问,不得不查。”
老汉听着,满面的愤懑渐渐转为愕然:
“命案?查?你是……”
池千望道:“本官乃大理寺卿池千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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