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得洪府尹重视时,这案发现场尚未建起亭台楼阁,赵江殒命之地血迹尽无,但总算留得身死之地。
方士绅得知不能再修建下去,那他的宅子岂非就半途而废,净摆那儿了?
一急起来,方士绅便暗下买通了洪府尹身边人送礼,望洪府尹网开一面,也不是不知死者家属联名状告一事儿,只是他那时觉得洪府尹是官,百姓人再多也不过是民,并不晓得民背后还有天下第一人皇帝他老人家,要早知道他准不会自动送上门去让洪府尹将他抓成最大嫌疑人。
洪府尹便是不疑心赵江之死与方士绅有关,这方士绅巧在洪府尹被皇帝训斥得狗血淋头之际迎上来,哪里会讨得了好?
故后来洪府尹差肖捕头多方查探,虽未查得方士绅便是设局杀害赵江的凶手,但也没洗清方士绅的嫌疑。
现如今,方士绅虽未待在府衙牢狱,却也被洪府尹告知案子未破之前,他不得离开京城,就是到京郊去也不成。
方士绅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便是那宅子弃了不再建,他也绝不扑上去送什么礼!
殷朗查探过一二道:“倒也不是洪府尹两袖清风至此,平日里私底暗下还是有些油水的,这方士绅送礼前便打听过,晓得是有前例方敢扑上去,没想这一扑,扑得不是时候,宅子彻底歇了,连人也折了进去。”
朱怀古听得想笑,她素来这些不走正道偏走歪路的士绅大贾很是没什么好感。
池千望亦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朱怀古一听,诧异地瞧着池千望。
怎料池千望似是早有所料,无需转过脸来,便长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搭上朱怀古的脑袋,将她的脸往正前方转:
“我恰巧就是那不湿鞋的例外。不是说要来查看现场么,赶紧去看,看完走下一个案发现场。”
听这话是她一个人查看了?
可惜被他一手搭着脑袋,朱怀古正向赵江的身死之地,连想转到殷朗那边问一问都无法。
好在殷朗似是她肚子的蛔虫,竟是接下附和池千望的话道:
“细节之处,我们三人之中,你最在行。”
也不惧池千望这个主子动气,殷朗说得毫无压力,这便是主仆相处得如兄弟的好处了。
有外人在场时,说话总是无所顾忌一些,而无外人无顾忌,说的话不仅直接,且是大实话。
池千望也着实没恼,这是事实,他也如此这般作想,待放手让朱怀古自上前蹲身开始查看起赵江的身死之地后,他转对殷朗道:
“这儿离方士绅家不远,你去提了他来,我有话要问他。”
殷朗领命去了。
方士绅先请了画图先生设计了宅子格局,正屋厢房、花草树木,及其风水讲究,皆各种详尽,他满意了,便是请人动工。
这请人动工便得请有手艺匠人、搬砖垒墙的苦力,既有了精通建屋的工匠匠人与出卖劳力赚得少许铜板的苦力,随之便还有工具。
不管干什么活儿,精细活儿还是粗糙活儿,都得相应要用的工具。
其中几种工匠中专负责瓦片的瓦工,常用的操作工具首当其冲便有瓦刀,而这瓦刀,便是力断赵江的凶器。
听当时正在一边歇会儿喝口水的瓦工说,赵江断臂的血直喷了一地,因着那时他离得不远,也就中间隔了道垒一半的墙,听到赵江惨叫声,他一个激灵跳起,赶紧拐过墙来看,结果跳起来的时候没腿儿软,看到赵江捂着断壁在满是土沙的地面挣扎惨叫时,他险些软了腿儿。
到底没软腿儿,知道他一软腿儿,没人去喊大夫来,就依当时赵江整个断壁如碗口般大的伤口流血程度,不必多时,赵江便得一命呜呼。
瓦工机伶,镇定过来后冲赵江喊一嗓子撑着,他去喊人请大夫去,也不知当时赵江有没有听到,反正他也晓得搁误不得,也没等赵江给他回应,转身撒腿就跑。
等到他请来最近药堂坐堂的大夫,回到宅子案发现场,只见现场已站了不少人,皆围着窃窃私语,说什么可怜啊,也是天意之类的话儿,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赵江已然断了气,断臂上还有一大团粗布权当止血纱布包在伤口处。
想来也是瓦匠走后,谁听到他的喊声或赵江的惨叫声赶来,连忙脱了自个上衫给疼得满地打滚爬的赵江止血,可惜血没止住,赵江的命也没能撑到坐堂大夫的到来。
这些都是朱怀古在案宗里看到的记录,那凶器瓦刀她也到证物房看过,单看到这凶器时,她便不禁感叹果然还是自已家人最着紧自已儿孙。
到底是赵江的家人,他父母皆不信赵江是意外死亡,皆齐声为儿喊冤。
瓦刀乃铁铸,刀面厚且钝,并不锋利,不足以切断手臂,但若经人加工,刀刃一边薄且利,那便另当别论了。
当时看凶器的不仅她一人,朱怀古当场便指着瓦刀道:
“只看这凶器,便知赵江之死并非意外了。”
倘洪府尹当初派出的捕快尽责些,定能发现这其中的玄妙。
池千望亦道:“凶手杀人后,并不取走凶器,除了当时时间上的不允许之外,有也可能是凶手有意而为之。”
后一个可能是说,凶手杀人,且故意留下凶器,让明眼人一看,便知并非意外死亡案件,也就是说凶手是故意制造刑案,且不惧被外人知,更不惧官府追查。
殷朗点评道:“这凶手不是委实自大,便是想法异于常人。”
异于常人是客气的说法,说白了就是说,凶手指不定是个疯子呢。
朱怀古蹲身于赵江身死之地,也就是在垒了一半的墙下,血迹经四个月,已悉数被洗净,痕迹是没有了,但赵江当时大概躺在哪个位置出的事儿,瓦工清清楚楚。
看着瓦工指出来的地面,她难以想象当时赵江是怎么被无人操控的瓦刀断臂的。
瓦刀是死物,人是活人,赵江不想死,哪有可能会自个往瓦刀刀刃上撞的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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