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叶翊独自一人骑马出了叶府,先是到镇上买齐了拜祭的东西,然后动身前往叶村。
叶村是永安镇下的一个大村庄,村中人口大约在三千上下,是附近比较庞大的一个村。
叶村,很显然,这是一个以叶姓为主的村子,叶翊,小胖子叶平安,叶父叶南天,归爷爷叶归都是出自这里。
与很多故事中主角穿越所拥有的神秘身世不同,叶翊的身世很清晰,清晰到不能再清晰了。
只不过,这身世……有点……不太好。
叶翊的父亲是贼,叶翊的爷爷是贼,他的曾爷爷也是贼,历经三代,不但都是贼,还是贼之中最招人不齿的盗墓贼。
这是一个十分肮脏的出身,无论怎么否认都没有用,曾经的玄天叶翊最忌讳别人提他的身世,因为这身世对他而言是个抹不去的耻辱。
他成了叶南天的养子,成了叶家的大少爷,拜入了封灵阁,有了一个聚魂境的归爷爷,身份地位与往日在村子里备受孤立与欺凌的贼孩子早已经是天差地别。
这是两段完全不同的人生,甚至,他认为这应该两个人。
自从被叶父领养以后,叶翊就只在第二年回来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叶村。
……
盗墓贼,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是最招人憎恨。
即便盗墓贼没有盗过你家的墓,没有对你造成过任何的伤害,你依旧会憎恨他,厌恶他,排斥他,孤立他。
叶翊家祖上三代盗墓,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行规,本村或邻村的墓穴他们都从来没冒犯过,但仍然逃不那种被厌恶孤立的下场。
叶翊不知道父亲小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但自己小时候的事他至今依旧记得清楚。
他的家在叶村最偏僻的南村村尾,周围几百米内都是荒山野岭,除了他家没有任何人烟。
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或者在家门口的大槐树下玩耍。
那个时候的叶翊也想去找村里同龄的孩子玩耍,可没有同龄的孩子会跟他玩,因为所有的孩子都会被他们各自的父母严厉警告。
“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孩子没有?他是贼孩子”
“贼孩子的家祖祖辈辈都是干缺德事的盗墓贼,不要和他玩,也不要靠近他,会沾上邪气。”
“这种贼孩子,长大了也一定是干那缺德事的,我家的乖孩子可别跟他玩,省得被贼孩子带坏了。”
“贼孩子,你来这里做什么?晦气,真晦气,快滚,别来找我家儿子!”
“贼孩子,出去……”
这些话很难听,很难听……有时候是在背后说,有时候是当着小叶翊的面说,无论去到哪一家哪一户,他这个贼孩子都会被人嫌弃,遭人驱赶。
当他哭着回去找父亲母亲找爷爷哭的时候,他们总是沉默着不说话,要么就是叮嘱他不要离开家太远,不要去别人家里,不要去找别的小孩玩。
仿佛……那是一件错误的事!
很小很小的时候叶翊不懂,微微长大点了,大概懂了之后,他就不再愿意走出离家十丈远的范围了。
他宁愿一个人在门口的大槐树树下与落叶泥沙孤独地玩上半天,也不愿意或者说不敢再去找其他孩子玩耍。
很多的时候,被孤立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被欺凌。
五岁的时候,叶翊的父亲母亲从一次盗墓行动之中失败回来,突然就病故了。
病故得很快,有些像是那可怕的瘟疫,回来的当天发病,第二天傍晚就前后脚去了,两人都去了。
“贼夫妻这是干缺德事惊扰了亡魂,被邪祟缠身索命了!”
村里人忽然都在传,人心惶惶,恰巧有一位玄术道士路过,村长招待以后请其一算,最终的结果流传出来,说叶家的那堆贼夫妻确实是因为盗墓招惹了阴鬼邪祟才病死的。
邪祟被招惹来了,贼夫妻病死了自然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可怜的。
但这类邪祟却不会随着罪魁祸首的病死而就此罢手。
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把死去的两人尸骨挖出来烧了!
在玄天界里,土葬是合法的,而火葬则是对死者最大的一种伤害,近乎是等同于让人死无全尸。
叶翊当时唯一在世的爷爷自然不同意让自己死去的儿子死无全尸。
然而,村里人根本不管这些,当夜便趁着夜色挖了坟,将叶翊病故的父母尸体挖出来烧了。
当叶翊的爷爷带着叶翊疯狂赶来,一切都迟了。
“报应!报应!”
这句话既是村里人对这件事的一致看法,也是叶翊爷爷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的爷爷有些半疯了,整天念着报应这两个字,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便虚弱了许多。
从父母病故之后以后,叶翊的世界变得更加孤单了,同龄的孩子对他孤立渐渐变成了欺凌,只因为他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爷爷也是半个疯子。
那些同龄孩子捉弄他、嘲笑他、谩骂他、踢打他……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叶翊小时候遭遇的全是“恶意”。
那些在大人眼中孩子般的“调皮玩闹”,却是叶翊幼小心灵里永远烙印下的累累伤痕。
从前的他羡慕并希望接近那些同龄的孩子,之后的他却开始恐惧并逃离那些同龄的孩子。
他连家门口的那颗大槐树下都不愿意去了,因为会有同龄的孩子用小石头砸他,很疼,很疼,疼得他会哭。
半疯的爷爷有时候会出来驱散那些欺负他的孩子,但更多的时候是疯疯癫癫的,什么事都不管。
哭得多了他便学会了躲,躲在阴暗的屋子里,有时候饿极了他也不愿意出去。
小小的他开始怀念以前仅仅孤独的日子,因为那样起码不会疼。
…………
这样被欺凌的日子过了近一年,爷爷快不行了,精神上的疯病将他折磨得骨瘦如柴。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
那一年冬天,早已白发苍苍的爷爷突然精神了许多,以往的疯怔消失了,带着叶翊上山最后一次祭拜了他的父亲母亲。
随后下山,爷爷似乎又犯病了,病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疯笑着,一把火把“家”给烧了。
火势越烧越旺,冷了一个冬天的叶翊在哪个时候竟是感受到了久违的一丝丝温暖。
村里的人有不少都赶了过来,站在呼啸的冷风中,他们就这样冷眼看着,任由火光吞没了一切。
烧了家,爷爷背起六岁的他离开了叶村,拖着苍老不堪的身体来到了永安镇。
…………
当来到了叶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天空下起了小雪。
疲惫的爷爷抱着他静静地蜷缩在叶府大门的角落里,那里背着风,除了呼呼的风啸声,叶翊听不到任何声音,颠簸了一天的他又饿又累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翊醒了,也不确定是饿醒了还是冷醒了,他向爷爷卷缩的身体里努力地靠近着,想要寻找一丝丝的温暖,可爷爷的身体好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那一刻,叶翊忽然就意识到,爷爷可能再也给不了他温暖了。
…………
之后的事,叶翊忘了,只听叶府的老人说过,是老管家第二天开门的时候发现了他爷孙俩人。
爷爷死了,身体早已经冻僵了,而年幼的叶翊也是发着高烧不省人事。
叶父叶南天当时不在家,是叶筱灵的母亲叶周氏得到下人禀报之后将病重的叶翊抱了进来,给他请了大夫全力救治。
昏迷了一天一夜,最后他竟然幸运熬过来了,但病情依旧不容乐观,他的身体太瘦弱了,长期的饥饿让他骨瘦如柴,能熬过去简直是个奇迹。
病好了,可他的许多记忆变得模糊了,以往的事大都不记得了。
在叶府养了半个月,记忆依旧如此,但身体已逐渐恢复。
叶南天早就回来了,把昏迷在家门口的孩子与死去的老人的来历也弄清楚了,他自己本身就是叶村走出去的,自然知道叶村村南里的盗墓一家。
当得知了叶翊的身世,或许是出于对同村人的同情,又或许是多年膝下无子,他最终把孤苦无依的叶翊留了下来,当做养子收养在了叶府。
至于叶翊爷爷的丧事,他也请人一手操办,葬回了叶翊父母的坟旁,整个过程都没让病后痴痴傻傻的叶翊知道或参与。
就这样,叶翊的人生出现了逆转,从一个被欺凌孤立的贼孩子摇身一变,成了永安镇叶府的大少爷。
然后,在这个截然不同的家里,他认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同龄朋友——叶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