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翠容将那扇子捡了起来,用衣袖抹了一下装作擦去脚印,却将那画抹的更是花了,惊呼道:“哎呀,给踩脏了,好在黄姑娘会画,你等一下进去再请她重画一幅,好好的留着,这个就不要了。”她说完却是笑嘻嘻的,歪着脑袋冲着方进石眨了一下眼睛。
方进石心中叹了口气,上前道:“黄姑娘给很多人画了画的,不是单送我一个的。”梁翠容道:“是吗,你以为我是在吃醋?”
方进石一呆,梁翠容接道:“她画这个送给你,是在骂我们。”方进石恍然道:“是了,她骂我是青蛙,总是呱呱的乱叫,听上去让人讨厌。”梁翠容呵呵笑道:“不仅仅如此,汴梁和洛阳一直到潼关一带,乡下村夫嘲笑那些管着男人的女人叫绿皮白肚婆娘,就是青蛙的意思,她这是借题来骂我来着。”
方进石重复了念了道:“绿皮白肚……真是有意思,你名字里有个翠字,这女人……她太会骂人了。”他想到的绿皮倒也罢了,可是白肚,这……这也太那个吧,想到此处,不由的笑的弯了腰。
梁翠容气道:“你还笑,你还将这扇子当成宝了拿着,看我以后怎么对付她来。”方进石笑的够了道:“她就是要看你生气的样子,她心中才会舒服,不如装作不明白,不理会她,她自己没趣便得意不起来了。”
梁翠容哼了声,气道:“我哪里有管着你,哎,我以后当哑巴好了,免得别人瞧不起你。”方进石走过去挽了她的手臂道:“走吧,管着我又怎么样了,我还喜欢你管着我呢。”梁翠容挣脱了他的手笑道:“没出息。”
梁翠容将那扇子塞到马鞍上的顺袋中,二人说着笑,也没有把这个当回事,一起来到了这染坊中,这染坊是秀王的产业,后面地方极大,有人奉了黄金绵的命令给这些随从们送上茶水,梁翠容看到黄金绵,心中就有些气,她上前笑了道:“黄姑娘,方才见到送给我丈夫一幅扇面画,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幅。”
黄金绵微微笑道:“好啊,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送夫人一幅四尺长轴。”梁翠容刚要再说什么,方进石接过话道:“黄姑娘平日忙的很,那有时间给你作画了,黄姑娘,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金绵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便在这里住下来,等上一晚,若是还没有等到,就不再等了如何?”
方进石点头称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兵荒马乱的又是在这辽国境地,怕是有些不安全,染坊的掌柜伙计们去安排这些随从们吃饭找地方休息,方进石和梁翠容被带到外面环境很好的客栈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耶律川的人还没有来,黄金绵看着没了希望,便对方进石道:“不等了,我们就去见见那个金蛇,看看你有什么办法了。”
方进石和梁翠容黄金绵一起,带着三十多人一起向黄风山进发,黄风山在云内州靠南的地方,属于宁仁县管辖,宁仁县是一等一的大县,地方管辖堪大,除了县城外,尚有四处军寨,这里的守将是刘成川的二儿子,梁翠容的二哥刘行豹,柔服县是个小县,面积又小人口也不多,守将是辽将韩起尚,他是云内州刺史的表弟,和刘成川其实也是亲戚关系。
黄风山横跨宋朝河东路太原府和辽国云内州府,是两国的分界线,主要山势属于辽国管辖,这里离黄河很近,滔天的河水从山势奔涌而下,很是壮观,浚河是黄河的支流,在宁仁县城南汇流入黄河,此时正是夏天雨季,河水暴涨,宋辽两国合好之时,为治黄河浚河水患也曾多次合作,如今两国开战,谁也顾不了谁,两国的百姓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这两河溃堤。
方进石三十余人来到宁仁县,刘行豹外出到各军寨察看防务去了,所以方进石也没见到这位二妻哥,他们直接穿城而过,这里向东北四十余里是张宗鄂史斌的大军相持的浚河岸边,向东南一百多里才是黄风山,宁仁县早已是一片战争即将爆发之势,它本就是半草原的地貌,百姓多集中居住在围子里和依山的寨子中,方进石一行有辽国随从,不用问道,直接向黄风山而来。
从宁仁县城出来骑马行了半个时辰,天气还有些炎热,方进石让几人到前方的树木中休息一下,吃些干粮饮些水再走,刚停下来没多久,负责守望的一名随从叫道:“有人来了。”
方进石赶忙走到林外,只见大道之上数百十骑快马而来,远远的望去似乎是辽兵的装束,待奔的近了些,首骑是一名高大的辽将,他高喊道:“黄姑娘在么?”方进石定睛一看,竟然是萧阔海。
他此时身穿辽将的装束,手中提了一把长刀,带着十多个辽兵骑马追赶而来,黄金绵从人群后面闪了出来脆声道:“萧阔海,我在这里。”她直呼名字,竟不带任何别的称呼。
萧阔海奔的近了,从马上跳了下来走过来道:“终于让我追上了,黄姑娘别来无恙?”他此时比前些日子晒得黑了,神色比以前坚毅许多,身上的铠甲有数处被刀削破的地方,左手大拇指用白布包了,想是受了伤,一望之下便知他近期和金军交过战。
黄金绵望了他道:“我很好,你也好么?”萧阔海道:“没把金狗们杀光前,我还不会死,我奉了耶律川将军之令,前来见黄姑娘。”黄金绵道:“耶律川将军在那里?我想见见他。”
萧阔海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他受了箭伤了,情况非常的不好,现在在西面二十里外的大营中休养。”方进石插嘴道:“不知现在他的那里情况如何,能帮的上张大哥的忙吗?”
萧阔海回过头来也向他拱了拱手道:“上次还要谢谢方兄弟提醒在下了,我回来跟着耶律川将军奉大石林牙之令救援西京,无奈金狗势大,西京府陷落,我军大败,前日方才重整部下渡过黄河到了这里,哎,不瞒兄弟,如今耶律川将军手下只有溃兵七百余人了,可恨史斌奸诈小人,刘成川又和他狼狈为奸,耶律川将军重伤之下,还吩咐我一定要找到黄姑娘共商对策,拼死也要将张头领及众兄弟们安然送回会盟山去。”
方进石注意到听他骂刘成川时,梁翠容脸上有些不快,他其实也有些不太舒服了,黄金绵道:“会盟山又来了一千多人,听这位方头领调遣,你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萧阔海倒有些意外,回头向方进石:“原来方兄弟带了人来,这下好了,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我们契丹人便是拼了命去,也不会让好朋友回不了家的。”他言语诚恳,显然是出于真心。
方进石忙道:“不敢,大家一起商量出个计策来,萧大哥,你们这何不入这宁仁县城却要在城外驻扎?”萧阔海朗声道:“可恨刘成川父子太于无耻霸道,这云内州是我们契丹的州郡,是我们大辽的国土,那刘行豹竟不许我等入城,让我们去柔服县城去,若我们去了那里,史斌狗贼对会盟山的兄弟动手,我们想帮手也帮不上了,我等纵是全军覆没,也绝不能坐视朋友吃亏。”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和先前只知道愤愤而怒、窝窝囊囊的样子大为不同,仿佛和女真人交战之后,骨头硬了许多。
方进石受他感染,也没有觉得这次骂人让他不舒服了,他对萧阔海道:“我们正要去前面黄风山上寻一些帮手,若事情能成,我有一好法子让会盟山上的兄弟离开不浚河岸边,到时还要倚仗一下你们。”萧阔海拍了胸膛道:“这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听说黄风山上忽然从宋境流窜了上千名打家劫舍的强盗,你们去找那些人吗?”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那些人我们认识。”萧阔海道:“此去黄风山还有百里,路上只怕有些不太平,我送你们一程。”方进石喜道:“好,多谢萧大哥了。”萧阔海走到马前翻身上了马道:“那便走吧。”
他带了这百十多个人当前开路,一路向黄风山而来,穿树林过浅滩,走了半日,终于渐渐进入浅山丘陵地势。
萧阔海拉住马来,指着远远的重山道:“那里就是黄风山了,听说那些强盗们占了北面山,大伙儿小心点。”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提高了警觉,萧阔海将马放慢了速度,缓缓而行。
这百十来人刚转过一个山势的急拐角,却见迎面过来三匹马来,这地方拐弯太急,相互望的见时已经只有不到一百步,这三匹马上乘者突见大队人马,急急的调转马头向来路狂奔。
方进石见这三人都是平常百姓打扮,正自奇怪,萧阔海大怒道:“狗贼那里走。”提了大刀打马追去,身后的辽军跟着打马向前,前面三人骑者中有两人边逃边从马上取了弓箭回身便射,立时便有一名辽兵中箭落马,辽兵之中便马上也有人在马上取箭回射。
双方距离过近,不过片刻萧阔海便赶到最后一人身后,他挥刀便将那人斩落马下,众辽军赶上前去,团团围住举刀将余下二人乱刀砍死。
方进石赶了过来望了望地上那三具尸体道:“这些是什么人?”萧阔海道:“他们是金狗的探马。”方进石吃了一惊道:“金兵的探马怎么到了这里了。”
萧阔海神色有些凝重道:“只怕已经有些金兵渡过了黄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