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离一路走到穆天朔床前，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给咱俩赐婚了，你怎么看？”
身后的白弈一听险些没被门槛绊倒，张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本王躺着看...”穆天朔极其认真地答道。
楚将离差点没一巴掌胡下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呢。
“天绝已经把事情经过全告诉本王了，”穆天朔缓缓道:“本王很抱歉。没想到皇兄他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不用抱歉，”楚将离靠在床柱双手环抱在胸前:“你也是受害者。”
“本王会负责的。”穆天朔努力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
“你怎么负责？”楚将离眉毛一抽:“我倒是无所谓，横竖我还没及笄，不会直接嫁过来。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毕竟有损姑娘清誉，”穆天朔沉声:“本王承诺，本王死后赐婚自然作废，姑娘无需守孝。”
“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会死？”楚将离气得天灵盖嗖嗖冒火:“信不过本姑娘？”
穆天朔想了想，用极其轻的声音说道:“本王今早吐了血……应该是不行了。”
“你吐血，我还想吐血呢！”楚将离一屁股坐在穆天朔身边，伸手抓过他的胳膊，按在脉上。
“吐口血罢了，那天我让你揍得吐了可不止一小口血。”楚将离没声好气道:“房间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今晚我先给你解毒，等你身体稍微好转，我再持续给你排余毒。”
穆天朔心中一抖。他真的还能活？今天他吐血的时候白弈说话都结巴了。一向沉稳的白弈忽然如此慌乱，连带着他也心头冰冷。
“也不知道皇上抽的什么风，怎么就认准了让我嫁你。怎么，怕我治不好收拾细软跑路啊！”楚将离小声嘀咕着，把手搭在穆天朔脖子上，细细感受着脉搏。
脉象很乱，从穆天朔周身细微的冷汗中可以看出，他此时正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楚将离深吸一口气，穆天朔的病怕是拖不得了。
“其实有些渊源...”穆天朔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把实情说出来:“当年你父亲在世，一次宫宴上，皇兄玩笑道让楚将军把女儿许配给本王，这样肥水不流外人田。楚将军兴是喝多了，当时答应了还写了字据...”
穆天朔有些迟疑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楚将离。
楚将离差点没跳起来，接过纸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本人楚长风在此发誓，如果内人所生之子为男孩，则与朔王结为兄弟；所生为女，则嫁与朔王为妻...”
楚将离目瞪口呆。这什么鬼？这真是她那神勇的老爹干的事儿？！
穆天朔有些不自然地挠挠鼻子说道:“本王当时年幼，没把此事当真。楚将军第二天清醒后也完全没再提此事。倒是皇兄把这字条给留起来了...今天特意着人把字条给送过来...”穆天朔越说越不安，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
楚将离气得把纸揉成一团，又想是自己老爹的遗物，没忍心毁纸灭迹。而是愤愤然然把纸又打开，扔到穆天朔脸上说道:“好啊，皇上打年轻的时候就这么賊了？！我还没出生就把我算计进去了？！”
穆天朔脸上盖着皱巴巴的纸怎么看怎么滑稽。他也没伸手把纸接下来，而是在纸下闷闷地说:“他一直很贼，不然怎么当上的皇帝。听说是收拾东西无意中把字条翻出来了，这才动了歪心思...你不必生气，本王会处理这件事...”
穆天朔想抬起手，却感到一阵发指的疼痛，不由低哼了一声。
楚将离听见他痛苦的哼声，赶紧把纸拿走，随手折叠好放在一边。
穆天朔此时疼得嘴唇发抖，他紧咬牙关避免自己再叫出声。
“疼就喊，有什么的。”楚将离轻声说:“没人敢笑话你。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换成别人没被毒死也疼死了。再忍忍，很快我就给你解毒。”
楚将离站起来，面容冷峻地对白弈说:“屋子准备好了么？”
白弈点点头，表情也严肃起来:“姑娘怕是已经发现了，王爷身上的毒已经开始游走。属下今日给王爷行了针却再也封不住毒素。不能再拖了。”
楚将离看了看穆天朔，心下决定。她对白弈说:“你们把王爷先带过去。给他浑身擦拭干净。只留新的裘裤，不要穿上衣。我去准备一下马上开始解毒。”楚将离顿了顿说道:“实话跟你说，他是太能忍了。我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毒素突然爆开了，现在粗略估计，在不动手他活不过今晚。”
白弈小腿一软。这比他想得还严重。
“赶紧准备！”楚将离低声呵道。
“等下。”穆天朔忽然出声，伸手挥了一下，白弈连忙上前。
“去把封隼叫进来。”穆天朔道:“我有事跟他说。”穆天朔略一停顿，强强稳住声音:“楚小姐请回避几分钟。”
白弈点点头，迅速出门喊封隼进来。楚将离也走出房门，回避起来。
“王爷。”封隼跪在地上听候穆天朔吩咐。
“隼，本王很可能活不过今晚。”穆天朔的声音有点喘:“楚小姐说是可以救本王，但是本王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封隼骤然抬头，眼里全是泪光。
“你听着，本王如果死了。朔王府一半的财产赠予楚将离小姐。你跟随楚小姐认她为主护她周全。朔王府所有下人归还卖身契令寻他主。剩下的财产交给皇兄上充国库...本王的...虎符...交...交给...”穆天朔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噗地喷了一口血。
“王爷！”封隼顿时六神无主:“白神医！救命！”
白弈绝望地垂下眼帘，强忍内心酸涩:“属下没有办法了...”
封隼几乎崩溃，下意识地大喊:“楚姑娘！”
楚将离此时听见封隼大喊，一个闪身推门进屋。见穆天朔正克制不住得微微抽搐。心中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按道理还能再撑一阵子啊。
楚将离眉头紧锁，呵斥道:“还不快把人挪到干净的屋子！”
白弈慌忙上前。稳住穆天朔的头，封隼下意识地抱住穆天朔的腰。楚将离也上前去搬他的脚。
暗影中的天绝和地灭也现身，不出多时推来一个轮椅。
大家七手八脚把穆天朔安置在轮椅上。穆天朔此时近乎休克，一下一下抖动着。
“封隼，捏住他的嘴，往里塞块布不要让他咬到舌头。你们先把他挪过去，我要净手，随后就到！”
封隼和白弈立刻照做，天绝则走到书架前不知道拍了何处，啪得一声一道暗门被打开。
封隼将穆天朔推了进去，而白弈紧随其后。天绝和地灭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楚将离对地灭说:“去打一盆水来，再吩咐下人准备好热水，越多越好。”
地灭点点头，嗖地消失在原地。
“你万不可离开，谁也不许进来，哪怕皇上来了也给我按地上！”楚将离低声对天绝说。
天绝的眼睛里满是坚定的光芒:“属下遵命！”
这时地灭也端着水回来。楚将离往里滴了一瓶强效的消毒液，洗了手擦了脸，走进暗室。
暗室的门被缓缓关上……
楚将离走过长长的走廊，见封隼脸色复杂地站在一个又一个暗门外。
“姑娘，属下就在这儿守着。属下不懂医术，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吩咐吗？”封隼低着头问道。
“我问你，发生了什么？”楚将离盯着目光游离的封隼说:“王爷的病情今天突然就加重了。本来能撑几天的封脉忽然爆开。这一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将离目光中带着审视:“难道是因为赐婚的事儿？...本姑娘又不会真嫁给他，他应该不至于吧？”
“不...是因为...因为”封隼吞吞吐吐，最后还是紧紧低着头说了出来:“是因为前线战报...”
“好了不用说了。”楚将离舒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国家大事我不插手，知道是有原因就好了。不然我会怀疑他是自甘放弃了。”
“不会的！王爷不是那种人。”封隼急急地说，旋即又十分懊悔地垂下眼帘:“我不该把那消息现在传给王爷...”
“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如果想他活命的话。”楚将离打断了他，进了里面。
里面是豁然开朗的一个房间。不是很大却很宽敞。房顶很高。房间没有窗户却四面都挂着夜明珠和琉璃。光芒的反射让整个屋子都亮亮堂堂起来。
楚将离满意地点点头，见穆天朔正躺在一张高高的木床上，白弈已经把王爷擦干净只留下一条裘裤，身上盖了个薄薄的被单。
“很好。”楚将离对白弈说，然后递给他一个单子:“你可以出去了，把这上面的药配齐，这是王爷后续要用的药。”
白弈收起药方，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不需要帮手吗？”
“不必。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楚将离挥挥手。
白弈只好咬咬牙，推开暗室门走了出去。
楚将离从空间里掏出手术刀，点滴，支架，呼吸机，心率检测仪以及一堆器具。
楚将离走向穆天朔，见他气若游丝，嘴唇微微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楚将离上前抱住他的上身，把他强行拉了起来。穆天朔一阵抽动，又吐出一口血。
“穆天朔，你听好了。”楚将离紧紧搂着他的上身，趴在他耳边说:“给我留一口气，我就能给你从阎王爷手里抢下来。你不能死，你死了边疆就乱了，天谕就完了，你那狗皇兄也得遭殃。听见了吗！”
穆天朔低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楚将离毫不客气地拿出一根绳子，一头把他双手缚住，另一头绑在床尾。穆天朔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被强行坐立起来，身体近45度对折，头贴近大腿。穆天朔不由自主地哆嗦。
“很难受，也很疼。但是我不能给你麻醉。因为你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麻醉了。”楚将离一边拿出针一边嘱托道:“争取清醒，不行就干脆昏过去不用撑。把命交给我，我不会辜负你。”
楚将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置信的安定。穆天朔朦胧中听见她的话，心跳忽然平稳起来。
楚将离两只手瞬间多了八根针，每个指头缝里一个。蹭蹭蹭，左手的针没入穆天朔头顶，右边则进了膝盖。
与此同时，楚将离拿出针管，一手一个同时扎进穆天朔的头部和大腿内侧。
穆天朔又哼了一声，却没有动。
楚将离拿出两颗红色的药丸放到穆天朔嘴边。穆天朔如心有灵犀一般，张开了嘴任楚将离把药塞进他嘴里，然后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最后，楚将离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术刀，对准了穆天朔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膝盖。又俯身在穆天朔耳边说:“王爷，成败在此一举，这一刀下去，赢了王爷就能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输了我赔给您一双腿。从此天南海北我当您的腿带您行走。人生本就豪赌一场，王爷您且乐享其中。”
穆天朔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楚将离心头一颤。
笑了？楚将离也莫名跟着微微一笑，不是以往的假笑，而是发自肺腑的微笑。
“如此，我就开始了。”楚将离手指一动，刀片缓缓地在穆天朔膝盖上拉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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