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瞿麦才缓过神来。他鼓起勇气,再次走进了书房,左右环顾,并没有发现异常。然后又走到窗口,扯了扯窗帘,后面也什么都没有。
书房就那么大,那会是什么声响呢?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惊愕纳闷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朝向桌上的瓷片看去,抬手拿了过来细看,果然,这片瓷片与之前相比有了少许的变化。
厚釉的南宋龙泉瓷片上出现了几条很长“开片”。这几条长线近乎透明,呈鸡爪状分布,用手触摸也无任何高低感。
他急忙查找资料,想知道开片的原因,这大概就是刚才诡异声音的来源。
原来,开片是瓷器釉面的一种自然开裂的现象,是由热胀冷缩引起的。坯和釉的膨胀系数本身就不同,冷却时釉的收缩率较大。
这个瓷片在地底下也埋了近千年了,土里埋藏的温度相对较低,而且现在是夏季,外边的温度又很高,所以才会出现开片现象。
无知真的可以把人吓得半死,瞿麦还以为是古董上附着的鬼魂半夜跑出来了呢。
搞清楚了这些,他总算能够安然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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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这天,苏叶打电话来邀请瞿麦和瞿父瞿母晚上去苏家吃饭,为瞿麦接风洗尘。
苏家是做餐饮起家的,后来改做房地产。杭州的房价一直在涨,他们也赚得盆满钵盈,他们也是民国四大家族当中最稳定的。
苏家住在西溪边上,这里环境优美,鸟语花香,有大片植被覆盖,空气着实比市区里好了太多。
自打回了国以后,瞿麦一直对杭州的雾霾有所抱怨,这里的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今天来到了湿地边,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
苏家当家的是苏炳荣,也就是苏叶的父亲。闲暇时间,他喜欢在自家庭院修剪他的盆栽。对盆栽的照料,可一点也不比养猫养狗容易,有些昂贵的盆栽都能到达难以想象的价格。
当然,苏炳荣尽管腰缠万贯,但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向来是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他喜欢柏树,并且会亲自去挑选好的胚子,然后为它们立意,再一边培植一边拗造型,以求达到最满意的效果,庭院中摆放的几棵柏树均有含义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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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伯伯。”瞿麦进门往里叫了一声。
“麦儿,你来啦。”回应的便是苏炳荣。他正戴着眼镜在书房看报,听到瞿麦的声音便走了出来。他梳的是当下最流行的油头,头发又黑又亮,显得十分精神。
“几年不见,你瘦了不少。但是精气神不错,倒是有艺术家的范儿,哈哈。走,一起上楼吃饭去。咱爷俩多年未见,好好聊聊。”苏炳荣领着瞿麦去了餐厅。
餐桌上。
“麦儿,在英国这几年还习惯吗?看你又瘦了不少。”伯母赵琳说着,将转盘上的东坡肉转到瞿麦面前,“来,多吃点肉,这还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我特地交代张阿姨做的。”
“伯母,我哪有瘦了啊,都吃很多的好吗。那边生活也挺习惯的。”瞿麦答道,然后在赵琳的注视下夹了一块肉咬了一口。
“妈,你瞎操什么心啊。麦子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苏叶抢过话茬。
赵琳看了苏叶一眼。“吃也管不住你的嘴。”
“回来了就好。还能帮你爸搭把手呢。”说话的是瞿麦的母亲徐菁。
“年轻人嘛,想干啥就干啥,不用那么强求。”父亲瞿澋说道,转头看向瞿麦,“儿子,你想做些什么呢?”
“爸,妈,我想做古董艺术品。我觉得这个领域很神秘,很想深入了解。而且现在国家大力支持文化产业的发展,将来会是个很好的形势。”瞿麦很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挺好的。老爸支持你。现在的国情跟你祖父当年是完全不同了,可以大胆尝试一下。况且古董艺术品的学习对珠宝的经营与设计也很有大有帮助啊。”瞿澋说道。
“对了,后来阿兰给你介绍的教授怎么样,你去拜访了吗?”苏叶问。
“嗯。他教了我不少。我昨天还去了我们杭州的古玩市场转了转,那里人超多。”瞿麦话题一转,转头问道,“你猜我碰到谁了。”
“谁?”
苏叶大脑飞速旋转,搜索着可能在哪出现的联系人。
“慕容翊和慕容竑他们俩。”
当瞿麦说完,在场的人都很惊讶,他们也是很多年没见着俩兄弟了。
“他们俩还好吗?”苏炳荣关心地问。
“他们挺好的。在古玩城有个店,生意看起来也不错。”瞿麦回答道。
“那就好。当年大海出事那会儿,我本想把他们接过来照顾的。没想到他们直接去了西安,还在做那么危险的事谋生。唉,真的世事无常啊。”苏炳荣感叹道。
“是啊,当年和大海、蔚龙咱四个一起喝酒吃肉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希望大海的两个儿子都能够有出息啊。”瞿澋说。
“您二老就放心吧。他们俩都机灵着呢,小时候就鬼主意多。尤其是阿竑,整天闷声不坑的,没什么动静,但吓唬人总有自己的办法,尤其喜欢吓我妹妹。”苏叶调侃道。
“哎,别说那个坏家伙了,我都吃不下饭了。”苏沐听了有点不耐烦。
“好了,苏叶你别说了。小沐不开心了。”苏叶的未婚妻鸢尾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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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苏炳荣笑呵呵的看着瞿麦说:“麦儿,前段时间我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拍了张画。你是学艺术的,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齐白石老先生的真迹。”说罢,便让管家去把画拿过来。
这是一幅虾图。
画面上是四只虾嬉闹的景象。画面感松紧有致,用墨自然流畅,布局细腻精妙,主题突出。落款为“白石”二字。
瞿麦仔细看了看,虽然他不是古董鉴定的大家,但是对于从小接触绘画的他来说,鉴定书画倒是难不倒他。
“苏伯伯,这件作品的虾画的十分熟练,线条灵动流畅,但还是缺了什么韵味。鉴定书画最重要的还是看画的本身。白石老人的艺术造诣精深,能够运用极简练的笔墨,巧妙地画出各种动物的神情动态,尤其是他画的虾,更是属于他的标签。”
瞿麦分析着,继续说,“所以,显然这幅是仿品。作伪者往往只能造其型却不能传其意。作品的布局显然是根据原作来设定的,画工画法都还不错,说明作者对白石老人的画颇有研究,但是意境还是差了许多。白石老人绘画一生,对于画的用笔用墨都了然于胸,水平之高能力之强都是世间少有。尽管寥寥几笔,但背后深厚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想仿就能够仿到位的。”
听了瞿麦的分析,苏炳荣哈哈大笑。“麦子长大了,你说的对,这是件仿品,我已经让人去专业机构鉴定过了。我是故意拿出来考考你,看来这几年在外磨炼长进不少啊。”
“嗯,我想做艺术品方面的鉴定也不是突然萌发的想法,在英国的时候就学了点皮毛了。”瞿麦笑着回苏炳荣的话。
其实刚才看画的时候,瞿麦也犹豫过自己的判断。
毕竟这是他苏伯伯拿出来的东西,苏伯伯也不是普通人,不太可能去买一幅仿品。而且这还是慈善拍卖的拍品,拍卖行也是有鉴定能力的机构,也不会胡乱拿赝品出来假冒。
但昨日在地摊上吃的教训还是让他印象深刻,单单从人性流的角度去鉴定一件物品,这是行不通的,还是要立足这件东西本身来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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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瞿麦拿着牛奶来到阳台,苏沐也在。
她背对着他,披肩的长发油光水滑,衬着月光如水晶般闪亮。
瞿麦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苏沐身旁,轻喊:“小沐。”
苏沐侧过脸,看向他,唇边扬起一个欢喜的笑容,甜甜地回应:“瞿麦哥哥。”
瞿麦看向苏沐,也轻轻笑了笑。
苏沐有些恍惚,突然伸出手,拉住了瞿麦的衣袖,眉间都是欣喜:“瞿麦哥哥,我们一起去天台数星星吧。”
没等瞿麦拒绝,苏沐已经跑开了。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瞿麦有些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等到瞿麦走到天台的时候,苏沐已经轻车熟路地爬到了屋顶上,并使劲向他挥手:“瞿麦哥哥快过来。”
瞿麦惊出一身冷汗,扶额说道:“小沐,你先坐下。”说着,便手脚利落地翻上屋顶,在苏沐身边坐了下来。
杭州空气质量不好,雾霾严重,能见度不高,所以就算是晴天,星星也不常见。
今天的月亮很圆,夜幕中布满了星星,闪烁着一闪一闪的光芒。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也是这样,我、你,还有哥哥,还有慕容和泽兰他们。就坐在这儿,一起数星星,聊梦想。”苏沐轻轻晃动两条腿,脸上微微泛红,“现在瞿麦哥哥你回来了,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真好!”
瞿麦仰头看了看天空,也感慨着。“是啊,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真的美好。”
月光轻柔地落在瞿麦的刚毅的脸上,苏沐微微侧头,心底泛起一阵温暖。
她也学着瞿麦的样子,仰头看着星星,嘴角微动,哼着清浅的歌曲。
瞿麦听着苏沐动听的小调,有些出神。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肩上背负着不同的责任,未来,谁知道又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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