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寸头铲子的地方出来,苏叶拿着早上在市场上买的瓷片,想着龙泉买回来的几箱瓷片都还没处理,急着想赶回去拍照挂淘宝。
瞿麦失笑,“向来不务正业的苏家大公子,居然有一天会醉心于工作,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苏叶也不恼,斜睨他一眼,暗讽道,“没办法,我要赚老婆本,不像某些孤家寡人。”
瞿麦被苏叶的话噎住,但因为手里刚买的宝贝,心情大好,便也不反驳,扬了扬手,“那你快去,我得去趟师父那,汇报龙泉的收获。”
和苏叶分别后,瞿麦仍是心情愉悦地往孙老处赶去,迫不及待想要与师父分享这三天的收获与心得,以及手中的这件宝贝。
“师父好。”瞿麦见到孙老,脸上又忍不住挂上笑容。
孙老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笑着领他进屋,“小瞿啊,什么事那么开心啊。”
“嗯。这几天收获颇丰。”瞿麦开心地把去龙泉的经过都给师父讲了一遍,末了,拿出了刚买的宝贝,“师父,你看看这件。”
孙老看了眼盒子里的东西,并未拿起来仔细端详,他眉头一皱,“你这是哪买的?”
孙老说话的语气却变得严厉了,并没有平时的温和。瞿麦从师父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不好的旋律,心中一紧,莫非这个佛头是假的?我吃药了?
瞿麦小心翼翼地说,“跟一寸头铲子买的货。怎么了,师父,有问题…吗?”
“你觉得呢?”孙老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了,直盯着瞿麦看。
瞿麦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受,师父的举止很明显地告诉了他答案。他急忙把佛头又拿出来,重新来来回回仔细琢磨,但还是没觉得哪里可疑。
“小瞿啊,出去看货还是多留个心眼。”孙老拿起他的长嘴烟斗,猛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你还是嫩了些。”
瞿麦现在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静静地等待着老师的批评。
“你看啊,”孙老举起佛头,把正面朝向瞿麦。
待瞿麦看向佛头,孙老才说,“这里的胎体疏松,釉水浑浊,你看表面还有泛灰的颗粒物。这些明显都是人为故意做旧的痕迹,你仔细闻,这还有酸水咬过后留下的化学气味。”
瞿麦接过东西,闻了一下,一皱眉,确实有股刺鼻的味道。
孙老看着瞿麦懊恼的样子说,“不过这些只是人们解释给别人强加于器物的一些鉴定依据,从这瓷器胎,釉,造型等各个方面来证明赝品与真品的不同罢了。”
瞿麦一边听着,一边又端详起手里的佛头来。
孙老接着说,“不过,这些只是针对中低端仿品的鉴定办法。对于高仿品,往往是很难通过仪器或是眼睛看到的来辨别真伪。”
瞿麦疑惑地看向孙老,老的和仿的怎么可能连仪器都测不出来。
孙老像是明白他想问什么,耐心地解释,“古董这类物品因为有相当大的利润,所以使得造假者绞尽脑汁来仿造。高仿品的材料是古瓷片磨出来的瓷粉制作而成的,所以可以躲过碳14的眼睛。”
说到这,孙老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后继续说,“况且许多高仿的赝品都是造假者潜心二三十年才研制成功的,这其中的成本往往都要上百万,所以不会被轻易识别。”
“高仿品那么厉害?那总有办法鉴定的吧。”瞿麦惊呼。
瞿麦第一次知道原来中国古董艺术品的造假水平已经那么高了。
但他坚信假的永远真不了。
孙老点了点头说,“办法当然有,碰到这种高仿品就需要用心去鉴定。”
“心?”瞿麦诧异,觉得孙老答非所问,又忍不住好奇,“心怎么鉴定?鉴定不是靠眼睛,或者碳14么?”
“对于别人来说确实是这样。”孙老解释道,“用心鉴定,那才是我们阳门心法的核心,也是鉴定古物最真实的方法。你要学会用心去与古董艺术品交流,这样才能品读出更多的讯息,从而便于你鉴定与鉴赏。”
瞿麦仔细地听着,想把孙老说的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印在脑子里,但是他仍是不懂孙老此番话的奥秘。但转念一想,慕容翊能凭一根手指来辨别青铜的真假,那也许阳门真有能与古董交流的办法呢。
孙老看着满脸疑惑的瞿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到你,我想到了那时候的我,当时的表情也跟你现在一样。”
“师父,真的有这样的心法么?”瞿麦依旧很难想象能人能与古董交流。
孙老并不急着回答他,反而讲起了一个小故事。
“我还记得当年师哥也就是你祖父刚开当铺那会儿,来了个神秘的客人。那人全身蒙着纱布,不愿视人。她拿了一寸木胎金佛。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件造像的样子,那是个坐像,通高1米有余,束发,发髻隆起,眉如新月,垂耳。它神态自如,给人一种纯真、慈祥之感。身着通肩密褶袈裟,衣纹飘起,具有‘曹衣出水’之势,结跏趺坐,右手平伸抚膝,左手放置足上,结破魔印。”
孙老描述的非常详细,这50年前的事恍如昨日。瞿麦的脑海里也逐渐显现着那木胎金佛的样子。
“那件佛像非常精美,细节处理得相当到位,如果是真品,那就是件不可多得的国宝。由于这件艺术品价值太大,当时师哥也敢轻易下定论,便与她签定了协议,先看货三日。三日之后,再评估确定的价格。”
孙老顿了顿,接着说,“然后师哥他闭关三日,静静地打坐。用心交流,感受它。体会它的光芒万丈,体会它的淡泊宁静。师哥三日后走出来,他说他在这尊佛造像中看到慈祥、怜爱、包容、随和。”
孙老好像很享受那段回忆,沉浸其中。
瞿麦一直静静地听着,也不敢打断师父的话,直等到孙老回过神来继续往下说。
“后来,师哥让她从店里贷走了500个银元,他能够肯定这件是元代至宝。”
“古人都是怀着颗虔诚的心制作佛造像的,那些艺术品都是有灵性的,所以师哥用心去鉴定这件古董艺术品,更能确定塔的真伪。”孙老看向瞿麦,认真地说,“所以你也需要内外兼修,除了要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实战经验以外,还需要学会用心去感受艺术品所带来的无穷魅力。”
瞿麦这才恍然大悟。
半晌,他才指了指那件刚才还无比喜爱的新收获,然后望着孙老,“师父,那这个佛头该怎么办?”
他也是第一次买到假货,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业规矩。买了假货,就咽到肚子里,永远不要吐出来。这个佛头,你先把它放起来,等过段时间,再拿出来看看,也可以检验一下自己的水平提升了没。”
孙老这番话说的严厉,他怕打击了徒弟的自信心,又安慰地说:“小瞿啊,谁都有买进假货的时候,你可不要因为这个小失误而沮丧。不‘吃药’哪来的成长。”
瞿麦耷拉着脑袋,转头看向孙老,“难道师父你也有买假货的经历?”
孙老“呵呵”一笑,“多了去了。”
“师父您那么厉害,也有‘吃药’的经历?”瞿麦禁不住好奇,“那是怎么样的,能告诉徒儿吗?我也好吸取一下经验教训。”
“哈哈,再厉害的人都是从零走过来的,师父当然也有啊。”孙老吸了一口烟,笑道,“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第一次‘吃药’的经历吧。”
瞿麦看着孙老,等待他接着说下去。
孙老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会儿是我刚离开师父,全国游历的时候。到了安阳殷墟那边,看到有倒斗的伙计送上来鲜货。那是一件玉璜,它的两头都是雕有龙纹。我一看,这玉质非常顶级,是商代晚期的贵族专用品。问了价也不贵,就5个大洋,就把他买下了。”
瞿麦有些吃惊,“结果那是假的?”
“比那好点。这个玉璜是个大尺寸的玉壁残破以后的改件。”孙老答道,“我当时也是刚出来闯荡,年轻气盛啊,觉得天下古董没有我看不懂的。只看到这块料子是商代的极品,却没仔细看那工艺。那些纹样也是土人用锋利的器皿大致磨成型以后,再用毛皮和麻绳把它上面的细节打磨得粗糙,仿古样式。然后整个皮壳做了旧。就因如此,我没有看出来。”
孙老说起往事,还有点遗憾。
“其实买到假货,不是我们学业不精。有时候是被环境影响,像你今天这遭就是内心过于膨胀了。”
孙老说着,拿烟斗敲了敲瞿麦面前的桌子,才道,“你是看到龙泉那么多货,就以为你见多识广了?杭州的货都瞧不上,要买最顶级的标本了?所以啊,我们玩艺术品,最重要还是要把心态放平。保持一颗平常心去感受它最真切的美。要做到胜不骄,败不馁。”
瞿麦连连点头,孙老这才继续抽着烟。
这时,一条信息来了,是苏叶。
“麦子,快看我们的淘宝。”
瞿麦快速点开店铺,发现短短一小时,就成交了好几笔生意,都是前天在龙泉淘的货。瞿麦摸了摸鼻子,“师父,龙泉那边买的货,很受欢迎啊,完整度高并且价格也便宜。”
孙老自顾自吸着烟,意味深长地说,“还是那句话,胜不骄,败不馁。”
瞿麦点点头,孙老继续道,“你必须把自己的本事练好。等到那时,就明白今天我所说的话了。”
不等瞿麦开口,孙老指了指瞿麦的手机,补充道,“还有,龙泉的货,你们尽量抬高价格,不要低于hz市场太多,免得引来本地铲子的妒忌和仇恨。那龙泉的资源现在还是没人知道,要低调点。毕竟你们现在才刚起步,没有能力垄断整个一线市场的资源。”
“师父,我知道了。”
“回去以后啊,多练练心法,记住,用心去品读艺术品,你能够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还有,趁着年轻多出去跑跑,多去看看各式各样的艺术品。”孙老想了想,为瞿麦指明了一条路,“hnhb的窑口众多,你可以去这些窑址走走,学习一下。”
“嗯,我过几天就去。”
告别了师父,瞿麦拿着假佛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