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寻我,可是有事?”少年温声问道。
而后,不及张眉寿开口,又忽而补充道:“无事自然也能随时寻我——只是恐你有急事。”
吃了上辈子的亏,这一回他可不敢再自以为是,叫她有丝毫误会了。
只是,小皇后同他,果真是默契的——
他先前想着,她既主动要见他,且到了让老于传话的地步,想来是当真有要事。而这种情形下,在张家见面,说话多少有些不方便。
所以,他原本打算先来了别院,再叫人传话给她,寻一间僻静些的茶楼,邀她前往。
倒不是没想过让她来此处相见,只是怕她觉得自己冒昧轻浮。
可谁知,她却一早便主动在此处等着了。
虽知不应当,可此时太子殿下内心,还是极没出息地生出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因要掩饰,便下意识地端起了二人之间小几上的茶盏。
亏得张眉寿敏锐,连忙提醒道:“公子,那是我吃过的了——”
可……已经晚了。
太子殿下吃了一口,垂眸看了看,不禁有些愕然。
旋即,心口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少年竟有些手足无措地将茶盏放下,轻咳一声,道:“我未曾留意……张姑娘且别见怪。”
张眉寿怔了怔。
她了不得再换一盏就是了,有甚可见怪的……她是怕他觉得不适罢了。
他的那些习惯,她是知道的。
“不打紧,公子漱口。”张眉寿倒了一盏新茶,递到了他面前,语气里没有丝毫介意之感。
各人自有各人的习惯,只要不妨碍到旁人,都理应去尊重。
祝又樘却迟疑了一瞬,才接了过来。
只是吃了两口,均是咽了下去,并未去漱什么口。
张眉寿瞧得心中怔然,有些不大自在地说起了正事:“听闻云妃娘娘近来身体不适,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他待她家人那般真心关切,她便是出于礼节,也该关心一句。
“如今尚未能诊出病因。”祝又樘如实说着,语气中并未过多表露出自己的忧心。
张眉寿却也未有忽视,想了想,道:“我认得一位医婆,若是需要,公子只管开口。”
出于周全着想,她是不愿田氏过多地出现在人前的,尤其还是替宫中嫔妃诊病——可这四年间,她尚只学了田氏五成的本领,许多病症应对起来确也不如田氏稳妥。
若是其他嫔妃,她必不会多管闲事,但云妃不同。
祝又樘笑着点头:“好,此事容后再说。”
若单单只为了此事,让老于传话也是一样的,故而她定还有其他事情。
“我寻公子,确另有要事相询。”张眉寿说道。
且不止一桩。
“你且问。”
“昨日,我在开元寺内,见着了一位年轻的妇人,后来那妇人,被老于救下了——”张眉寿神情认真地问道:“不知公子可否告知我,那妇人是何人?”
那妇人与田氏如此相像,她心中实在困惑。
田氏乃南家后人,身份不同寻常,那妇人的身份无疑也极值得留意。
即便日后没有交集,可多知道些,也算有备无患。
祝又樘闻言笑了笑。
张眉寿不解地看着他。
下一刻,便听身旁的少年开口说道:“你昨日见到的,便是我母妃。”
张眉寿惊诧至极。
那妇人……竟是云妃娘娘?!
祝又樘并不瞒她:“正因近来身体抱恙,才出宫前往开元寺祈福,谁料遇到了刺客。”
起初,他也只是抱着静观其变的想法,命人暗下保护,只为以防万一……可谁知背后之人,竟是直接要取母妃性命。
但是,这也愈发印证了他的猜测。
张眉寿好一会儿都无法回神。
昨日她猜想了许多可能,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那竟就是云妃——
此时,她既是吃惊,更有疑问。
云妃为何会同田氏那般相像?
“我记得云妃娘娘似乎是瑶人?”张眉寿下意识地问道。
祝又樘点头。
“不错。”
他母妃本是广西瑶人土官之女,约二十年前,因朝廷出兵围剿蠢蠢欲动的异族,被俘入宫——
又因通史识字,起初曾在宫内藏书阁中担女史官之职。
“……”张眉寿皱了皱眉。
照此说来,云妃和田氏,似乎不该有任何交集才是。
“可是有什么不对?”祝又樘察觉到她的异样,遂问道。
张眉寿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昨日一见,只觉与我所识之人有七分相似……竟叫我险些认错。是以,才同公子多问了一句。”
祝又樘稍一迟疑,才又问道:“不知是何人?”
继而,又补充道:“若是不便告知,不答也无妨。”
“乃是我兄长生母。”张眉寿如实道。
祝又樘微微一怔。
如此说来,相似的倒不止是容貌,应当还有十分相当的年纪。
此时,张眉寿往外看了一眼。
祝又樘意会地道:“无妨。”
他出入宫外,自也有锦衣卫暗下相随,可那是在暗卫之后——他若无异样的举止,锦衣卫也绝不会轻易逾矩,更不必提探听他的谈话。
张眉寿这才放心地往下说。
“若我那姨娘身份寻常,我也不会这般在意,又特地向公子当面相询。只因后来才知她身份特殊,竟是湘西南氏后人。”
祝又樘略感意外。
“蛊毒世家南氏?”
张眉寿点头,后问:“公子也曾听闻过?”
“之前曾命人暗查过。”祝又樘看着她讲道:“南氏当年在湘西极负盛名,后来因煞星之说衰落,且被一场大火毁于一旦,几乎无人生还。又因一则毫无凭据的龙脉之说,曾为我父皇暗中忌惮——而这些,似都与继晓脱不了干系。”
张眉寿听得吃惊之极。
他怎么似乎……对当年之事了如指掌?
当年南家龙脉之说,并不曾广为流传,只是经锦衣卫之口,暗下传入过皇上耳中——
看来面前这位陛下,上一世当真彻查过不少旧事。
于他而言,大概是普天之下,莫非国事。
怪不得如此疲累。
张眉寿在心底叹了一声,却又忽地想到一处关键来,倒不知他可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