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飞出兵的消息根本没有任何隐瞒,或者说数万大军齐动,那是想瞒也瞒不了的。派出了信使八百里加急向朝廷奏明之后,数万大军便快速的行动起来,大队骑兵的动向根本就无法隐蔽。
山西镇众人都是惊惧不已,不明白宁武候回来后第三天便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直到大军如同三个箭头一般的直直的向着张家口、大同城、太原城急驰而去之后,这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镇守太监毕宏第一个便赶了过来,山西镇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镇守太监却是一无所知,委实让他心中忐忑难安。
在道路上,毕宏也是遇到紧急赶来的山西镇总督张维世,这一对原本不对付的两路人如今也是完全放弃了成见。也许在山西就张维世还算有些为国之心,而毕宏却是皇家的家奴,山西有任何变局,崇祯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他,因此也是完全放弃了内臣与外臣之间的隔阂,一共前来晋见永宁候。
有了张维世陪伴,毕宏多少恢复了些底气。对于这次被派遣至山西也是暗悔不已,早就听说山西地方是一个油水极厚的地方。来到这里一年多,毕宏也觉得这话是对的,不枉费自己花费数万两银子上下打点。不到半年,便已经收回了成本,而且财富还不断的累积着。
但是,山西有一个易飞却是让这一切都有些变味了。数月前,他的收入就开始大速度缩水,由于易飞没在镇内。毕宏可是没少找留守的镇西军麾下的麻烦,但是却往往是被人当苍蝇一般的赶来赶去。而往京师发去的易飞跋扈不堪的奏章也是全部石沉大海,原本指望朝廷出面打压易飞的希望一点也没有出现,毕宏也是明白,这个易飞是他所惹不起的。这数月来,虽然收入锐减,但是却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而这次易飞如此大的动静,而且动兵的范围还在大明境内,毕宏突然觉得天都要蹋下来了。无论收受的钱财有多少,只要人一死,自然什么也不会存在。而易飞的异动他没有及时上报,就这一条就足以让京城方面要了他的小命。
因此进入宁武候府时,毕宏的两腿还是在不断的摇颤着。心中更是充满悔恨,为何要来这一躺!如果宁武候真的是造反,那么送上门的他自然会成为对方祭旗的对象!若是宁武候是奉旨而动,那他又何必来这么一躺?
心中有惧,行走便十分的缓慢,但是再慢,宁武候府再大,也总有走到头的时候。当守卫入内禀告他们到来之时,毕宏真有一种冲动,立即拨腿就跑,但是看了看四周虎视眈眈的守卫们,他还是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忐忑难安之际,传唤二人的命令也是到达,毕宏不敢再如以前一般行在张维世之前,而是低眉顺眼的跟随于张维世之后,坚决不做出头鸟。出乎他的意料,易飞竟然十分的和气的接待了他们,命人奉上茶水,一切皆如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不知宁武候突然大军出去,所为何事?”张维世哪有什么喝茶的心情,几乎是脱口而问道。
毕宏心中一震,这个张维世根本就没有一点含蓄的意思,他转头看向易飞发现易飞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只是向后挥了挥手。毕宏的心也是一下子提了起来,但是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易飞只是吩咐人带来厚厚一沓的文书而来。
“事出突然,本候也不愿如此,但是却更加不愿看到国之巨蛀不断的祸害大明!这些都是本候所搜集而来的证据,条条框框,所行所做,无不骇人听闻!再多留这种祸害存在一日,便会有无数的大明百姓受害!”易飞轻轻吹了吹茶沫,平静的说道。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仅仅看了数页,张维世的脸色已经完全铁青起来,难怪他这些年来不断整顿山西,却是并没有丝毫的成果,如此多的官吏都是被卷和在内,想要整治,除非将山西官场来一次大换血才行,但是这种事他根本就不可能办的到。
“张公,这还只是其中冰山一角,本候相信各种内幕还多不胜数!”易飞的眼色也是一下严肃起来,斜瞄了一眼全身紧绷的毕宏,“毕公公身为镇守太监,负责缉查地方,为何公公却是对此等祸害视而不见?难道是吃人嘴弱,拿人手短?嗯?”
易飞的一声轻哼也是一下子让毕宏有些颤抖起来,他毫不怀疑易飞的杀心,尽管知道易飞不可能真的杀了自己。但是在易飞面前,他就是无法做到无惧,也许是因为北京都有些无法奈何易飞,也许是被易飞身上那血海中磨炼而出的杀气而震慑,竟然噗通一声跪倒于地,“咱家也是初来乍到,这种事情真的与咱家无关,还请候爷明查……”
“聒噪!那为何查我镇西军时如此理直气壮,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先不与你算这笔帐,一边去!”易飞厌恶的看了一眼毕宏,冷冰冰的道。
无论如何,毕宏也是代表着皇家,带着皇家颜面,尽管对于毕宏这种下场也是十分快意,但是张维世还是轻咳一声,打断易飞的训斥,转移话题道,“虽然这些人都有罪,但是候爷这么派兵剿灭也过了些吧!毕竟按我大明律,须当三司会审,以定这些卖国奸贼的罪名,公告天下以警慑天下才是!”
易飞冷笑一声,看着这个没有丝毫惧意的山西总督,“国法?哈哈……若是国法真的有用,何以留这些奸贼逍遥至今?!三司会审,要山西三司?还是大明京城的所谓大人们?你自己也可以看到,八家联络的官员何等之多,错根盘节,势力之大令人咋舌!这与让八大家自己审自己有何分别?既然铲除奸贼,那自然当斩草除根!既然无人能够真正为国出力,那我易飞就当这个恶人!自今日起,八大家上下,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候……”毕宏心中大惊,他是明白这种事情的后果的,若是引起朝野一片声讨,那易飞肯定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了,正想出言提醒,却是发现易飞的冰冷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顿时吓的再一次闭口。
他提醒易飞并不是因为多么忠心于易飞,而是因为易飞若是造反,那他自然成为祭旗的对象,但是此时易飞已经摆明了知道事情的后果,甚至可以说都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那杀一个小小的皇家奴才,也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
“怀国!你可知道你一意孤行会有什么后果?”张维世声音都有些哆嗦了,一只手无力的指着易飞。
“有些事不得不做!若是有什么后果,我易飞承担了便是!”易飞斩钉截铁的道,话语中也是充满了不容置疑。
“你……”张维世气的一甩衣襟,头也不回的离去。
但是毕宏刚刚讪笑着起身,易飞冰冷的声音也是传了过来,“毕公公慢行,本候送公公一句话,日后行事还是多想想自己能否承担的了责任再做!”
毕宏苦涩的笑了笑,拱手做别,“谨记候爷教诲,咱家这就告辞了。”
……
张家口。
此时的张家口也是完全沸腾了,八大家的情报来源要远超于大明官府,而且正处于精神高度集中之时,自然也是对任何关于易飞的动向都是极为关注。易飞刚刚在镇城调动军队,还未到达之时,张家口也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守将赖天禄、赖天民虽然惧怕,但是却也不能不立即集结兵力固守,他们知道深陷通奴旋涡,易飞既然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剿灭八大家,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这些大开绿灯之辈。一日时间内,数千守军也是集结而来,不管能不能打仗,只要还能拿的动武器的,无论卫所军还是战兵,全部召集一空,准备坚守几日城池,只要能够抵挡数日,事情也许就有了转机的机会。
而八大家更是已经完全疯狂了,面对易飞这种几乎是斩草除根的态势,八大家退无可退,也是完全动员起来,以鱼死网破的心态面对着易飞的到来。
所有是他们的军队都是完全动员起来,所有城池都是全部戒严,而且八大家的人也是疯狂的鼓动着各地依附于他们的百姓,让他们明白,易飞这是要完全绝灭他们的生计。这么多年来,张家口之地的百姓,十有八九都是参与过通奴,其中近半都是以为八大家做事而养家糊口,可以说,这些人的生计完全都是靠着八大家才能维持下来,因此,一旦有事,他们也是最为反应强烈的一群人。
经过一番紧急的商议之后,赖天禄、赖天民勉强接受了八大家让其出城拦截易飞的提议,二人也觉得易飞若是真的敢于攻击大明官军,那与造反也是没什么两样了。如果能够在野外以大义逼退天下无敌的镇西军,不要说可以保全了生家性命,更是一种荣耀。
而且二人也不是没有准备,如果易飞真的敢于攻击,那他们和家丁位于队伍后面,想跑也是可以很快。最重要的是,这次他们不是纯粹军队拦截,二人还没这么蠢,而是让群情汹涌的百姓在军队后方,就算易飞敢于攻击军队,他便立即带人退到百姓后方。想必易飞也未必有攻击百姓的胆量,这可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事!更别说,传闻易飞一向亲民、爱民,这也是一个极为良好的肉盾。可以说无论成败与否,对他们都没什么损失。
二人在城外二十余里的一处河道安营扎寨,虽然这会儿这条河流已经几近断流,但是却是胜在可以半渡而南。而且距离城池极近,无论是战是逃都十分方便,而且还可以以河流为凭借,让镇西军根本追不上他们。
很快镇西军便是大举杀到,不同于他们所想的从南边杀来,而是数千骑兵自草原直接抵达张家口之外,数千骑呼喊奔驰,场面也是极为吓人。张家口无论是兵丁还是,哪里有过这种野战遇敌的情况,一时间便是人群大为哗动,赖天禄、赖天民等急忙四处安抚,大声告知对方不敢向官军下手!
眼见这些骑兵虽然叫的欢,但是良久无人敢于放马而来,而安下心来的百姓们经过一段时间安抚后,也是再一次恢复了勇气。不仅不再害怕,而且还敢冲着前来喊话的军队扔石头大骂,对于镇西军要求他们立即解散回到家中的警告自然是理也不理。
眼见警告无效,一千骑兵便下马向前,这些不是真正的骑兵,他们都是火铳兵,一旦进入战场便会立即下马作战。一千火铳兵整齐的踏步向前,无数骑兵尾随于后,既可以为后援,也可以随时突击!
由于他们自西方来,原本在后的赖天禄、赖天民二人所带领的官军也是从隔河相拒阵变成正面以对,面对着虽然缓慢但却坚定的镇西军,正面相对的他们这才完全感受到那无坚不摧的意志力!
“早降!”
“早降!”
一队队镇西军整齐的踏步而前,更是整齐的喝道。
“山西的贼子!你们过界了,这里是宣府,若是就此退走,我家大人可以不向朝廷弹劾于你们!”
张家口的军队自然也不会在嘴上示弱,也是七嘴八舌的喝叫着。而且看着对方并没有点燃火绳,对于火铳的畏惧也是大幅度下降,叫声也从虚弱变得强硬起来。
“再不滚回山西镇,小心小命留在宣府!”
“打死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看来他们是死硬到底了,这样也好!”汤莱冷笑一声,对于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他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抬枪!”
“射击!”
两部四哨一千余鸟铳兵,前排二百名战士,直接平举起火铳,对着宣府分巡道北路、分巡道中路的一些官兵,发动了一次齐射。
战士们扣动了板机,铳焰火光似乎连成一片,一门门火铳,喷出了汹涌的硝烟。山西镇五大营如今的火铳已经完全是清一色的自生火铳,没有火绳的影响后,队形也是更加紧凑,一排齐射后,前方大片的官兵扑倒地下,捂着自己中弹之处,拼命的挣扎,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射击!”两百名战士,又发动了齐射。
硝烟如白龙似的弥漫开来,前方更多人摔倒在地,满地翻滚。很多人看着自己流出的肠子,非人的嚎叫着。
“射击!”
又是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过桥来的分巡道北路、分巡道中路官兵溃败,哭叫回逃。对面密密麻麻的军队也一样溃散……
这些军将豪强的同气连枝,势力庞大。对他们私通塞外之事便是知晓内情的官员,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总督,巡抚要对付他们,也要掂量一二免得引起事端,甚至哗变。果真如此,倒霉的还是他们,面对这种大众军队骚乱闹事,鲜有不免官去职的。
大明几百年来,武人素来活得很滋润特别是卫所的武人,相比文官容易出事,升迁困难,他们很多一出生就是几品大员也难得生什么事端,基本能安享荣华,世世代代世袭,在当地形成一个个豪强。
就算到了文贵武贱时代,也不过在人前点头哈腰,叩几个头罢了,实际的富贵不失,所谓失小面子占大便宜。侵占军田,私通塞外,最早也是由这些武人开始,只是他们遇到势力更大,更加跋扈,又不按常理出牌的镇西军,就悲剧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
当镇西军列阵东门外时,张家口城墙也有一些士绅商贾观战,都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
“差不多了,除了黎建菩,跟赖天禄有关系的人都打遍了,张家口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看着嚎叫奔逃的分巡道北路、中路官兵,汤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军将豪强们军马虽众,然战力弱不说,更形不成统一的指挥,被他快速各个击破。眼前的分巡道北路、分巡道中路官兵们,原本就是打算隔河相拒,如今大军突然出现在正面,这些官兵本来只敢在百姓面前嚣张,对上镇西军哪有胜算?
加上又不是半渡而击,青龙营战士,才几轮排铳轰射,他们就溃败了。看他们丢人的样子,镇西军甚至追击的念头都起不来。一千余火铳兵快速的翻身上马,大军继续向前,但是汤莱却是接到哨骑回报,不由皱了皱眉。哨骑言,逃跑的张家口官兵,在其身后突然出现了数千百姓,而今这些手下败将正畏缩的躲于百姓背后,跟随着百姓向这里行来“贼子!”汤莱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
“这些贼子可是逐赶百姓前来?”汤莱恨恨的问道,这种草原民族最常见的策略,想不到张家口明军居然也学会了,汤莱甚至觉得,捉到了这个领军将领,若不将其活生生的剥了皮,实在对不起这个杂碎!
“不是,这似乎是百姓们自发前来的……”斥候的声音也是低了下去,他明白这种事的麻烦。
“这下棘手了……”汤莱也是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