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密报是坐镇于江南的罗立发来的,除了例行的通报情况之外,也是提到一件对罗立来说算是一个笑话之事。
那便是一个商人竟然想让他出兵为他亲人报仇,理由竟然是他已经交纳了足够的赋税,但是却被盘踞于蔚州的左良玉给打劫了。而且由于左良玉的设卡收费,或者故意没收财货,也是让他受损严重。更严重的是,他最看重的长子也是未来的继承人却仅仅因为抱怨两句,而当场就被左良玉部所害。
这对于罗立来说,本来就是小事,但是一向让他没有丝毫好感的商人竟然妄图用钱财来影响官军的行动,这就是不可饶恕了。虽然他出的钱财十分可观,十万两白银,本来这笔钱已经是让罗立心动了,毕竟镇西军也不可能坐视左良玉盘踞于湖广地带。但是若是对方只求能为他儿子报仇,那罗立觉得也没啥,反正在江南局势稳定之后,他本来也是要将注意力往湖广上面转移,但是对方竟然还要求自己保证商道的安全!
这就是不可容忍之事了,在罗立看来,这个商人就是因为习惯性的官商勾结,这才会将镇西军也当成了往日的旧官僚。而且这更是对于官府的挑战,想让官府按照他的指挥棒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作为第一例这种案件,罗立也是谨慎的向北京的易飞通报了情况,只等易飞最后的决定。以罗立对易飞的了解,他觉得易飞也是对商人没有丝毫好感,说不定会再次将这个商行进行抄家,因此也是将其商行已经围上,只等易飞的通杀令到达。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易飞竟然指示他,不能动这个商人,并且善待他的家人,等待他的到来。这个让罗立有些瞠目结舌的命令,若不是那字迹是他极为熟悉的,而且送信之人也是他十分熟悉的易飞近卫,他甚至都会怀疑是有人冒充易飞了。
既然确定是易飞的意思,罗立也不敢再冒失了,急令撤回围府的大军。更是亲自上门向这个商人传达易飞要见他的命令,更是旁敲侧击询问对方是不是和易飞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他也是失望了,对方显然对于易飞要见他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而且见到罗立的到来,更是一口一个贱民,看样子这两天围府的兵丁也是将他吓的不轻。
确定了对方与易飞根本毫不相识,罗立心中的疑惑也是更重了。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办了什么错事,为了一个商人,易飞竟然亲自南下,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但是再三反思自己在南京的所作所为,罗立并没有找到什么大错之处。若是说这些日子以来,收了不少的好处,但是这也是易飞一向默认的事。他也是知道,随着晋王的不断崛起,他们这些手下也是或多或少的收了不少人的好处,相信晋王也是完全知道的,但是晋王也是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
……
就在罗立满腹疑惑,甚至忐忑难安之时,易飞却是在郑芝龙晋见过皇帝之后,隆重的在晋王府设宴款待郑芝龙一行人。
对于郑家,易飞也是以拉拢为主,毕竟这些人完全是现成的帝国主义后备军。之所以说他们是后备军,则是指他们的行为完全合乎于帝国的脾胃,但是在层次上却是差了一筹,若是能够有人能站在更高的角度为他们指路,那他们完全可以迅速被培养成中国的第一批殖民主义者。
对于郑家,除了各项待遇没有丝毫改变,更是对郑芝龙的次子加封为安南候,这个爵位与郑芝龙一般,只要不是犯了谋逆大罪,完全是与国同休的。
郑芝龙是个识实务之人,在意味到了镇西军已经势成席卷,不可抵抗之时,也是痛快的直接投降。而且不同于一般的枭雄还心存顾忌,他是直接断了后路,带领一家老小全部入京以示诚意。而且,他的大儿子郑森这次也没有与历史上一般,拒绝投降并且与其断绝关系,与他一同入京晋见大明皇帝。
此时,原本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延平郡王郑森也就是郑成功,此时却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不同于郑芝龙恭敬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态度,这个郑森倒是一脸的不情愿。虽然易飞与历史上如今的统治者满清截然不同,但是郑森却也是对易飞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是称不上多么的反感。
改朝换代是常有之事,既然不是外族入主神州,郑森虽然心痛于大明之殇,但也远没有对大明忠诚到一见反贼便即势不两立的程度。江南大半已经降,天下十有八九,在这种情况下,反贼也是已经不再是反贼了,而是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成王败寇,这是郑森此时的心中仅有的想法。
酒过三巡,易飞也是端起酒杯,遥遥相敬郑芝龙,随意道,“靖海公,京城可还住的习惯?”
郑芝龙正襟危坐,恭敬的回答道,“王爷关怀,本公本是个粗人,京城的奢华也是让本公眼花缭乱,实为人间仙境。”
“哈哈,靖海公这话欺心了。如今的京城,远不及数年之前,国家凌乱,大战不止,京城也不能免过一劫,这会儿已经早没有了昔日的盛况。百姓困苦,朝廷财力枯竭,本王也是日夜为之发愁不堪!”易飞轻笑一声,将杯中之酒一口喝干。
这话有些重了,但是郑芝龙两三斟酌,却是觉得易飞这完全是有感而发,并不是针对于自己,但是不明白易飞的用意,也是只能横凌两可的恭维了一句,“王爷忧国忧民,不愧乃国之干臣,社稷之福。”
“靖海公,本王非彼等酸儒,喜欢痛痛快快。这就与你直说了吧,本王听说你一年只是过船抽税,就可达千万两之多,此事为真吧。”易飞放下酒杯,眼中再无一丝醉意,直直的看着郑芝龙。
郑芝龙一愣,但也是立即明白过来,不过好在他来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他的抽的这些税完全可以说是大明朝廷没有抽取的赋税。若是易飞真的要吞下其中一部分,他也是只能认了,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六成以上,那他也是愿意将这份财富贡献出来,以换取易飞对于自己的认可。
而且他也是心知肚明,在京城,谁都可以得罪,但是易飞却是绝对不能招惹的,那是宁可招惹皇帝也是不能招惹的人物。因此,自从见到易飞的第一时间,他的礼节就格外隆重,甚至都快超过面见皇帝应有的礼节。他知道易飞也是肯定注意到了这一点,知道他是绝对恭顺的,希望易飞能念在这点,吃相不要太难看。
郑芝龙却也是有些苦涩的发现,身旁的几个儿子的眼神也是一下变了,这些从来未上过大场面的儿子们,没几个有城府,易飞的要求这么明显,他几个儿子脸上都已经开始有些怒意了。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之后,郑芝龙也是叹了口气,心中的底线也因为这些白痴儿子们的拙劣表现再次下了一个台阶,一咬牙,更加恭敬的应道,“王爷所言不假,芝龙每年在海运上至少收入这个数字。但是郑家船队各项开支也是极多,每年所余的银两只有一半不到,芝龙愿意拿出这些剩余七成上交国库,以解国库之急!”
说完这话,郑芝龙也是偷眼看了一眼易飞,希望能够从他脸上看到满意的表情。但是易飞脸上似乎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是让他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难不成易飞吃相这么难看,还想全部要不成?
一片压抑的沉默中,易飞直起身子,脸上一抹微笑也是破开了大厅的沉默气氛,“靖海公误会了,本王无意于你的这一份收入。本王只是有些惋惜,靖海公完全是坐于宝库而不自知,区区一千万两的岁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易飞的表态也是让郑家一众人松了口气,眼中的敌意也是消失不见,但是易飞的话也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难道说真的还有什么收入能够比这还多?要知道,这可是大明鼎盛时期全国总收入的四分之一强了,而且郑家别的不敢说,起码说不可能会有多少偷税的船队。而且这些没有郑家保护的船队,出了海也是自求多福,根本就没有一点安全性可言,不说各种多如牛毛一般的海盗,就算是偏离航道,都会有葬身大海的可能。
而且郑家收税虽然不轻,但是郑家却也是会安排舰队护送商船出海。这么多年来,郑家也是不断的与佛朗机人,英国人,以及荷兰人征战不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大明商队的保护人,自己拼死拼活的维持航道,收取一定的税收,完全是一种合情合理的行径,至少海商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怨言。
但是郑家也是知道什么叫做涸泽而渔的危害,税收已经在各个商船老板承受的极限附近,若是再提升税收的话,估计这些老板们就会转而自行武装商船,试图抛开郑家的保护。若是晋王的意思是加税的话,那他们估计就会在心底完全的看轻易飞了。
在一众人好奇的目光聚集下,易飞却是自信的一笑,轻轻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