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而来?
真是一个不错却难以回答的问题,老实说,韩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每每想要发声,却发现声音最终卡在咽喉深处。
他试图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搜索遍整只大脑,却发现所谓的冠冕堂皇,连他自己也无法欺骗。
于是,他准备实话实说。
“为了救一个人,为了救许多人。”
下意识的,他回头看了众人一眼,众人就像雕塑一般站着,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是雕塑也不为过。
“他们怎么了?”他又问。
老人微微一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凝望着他,半晌,开口说道:“你放心,我们说什么,他们听不见。”
“这算是一种特异功能吗?”韩闯笑道。
“你可以这样认为。”老人满不在乎的回答,仿佛如此神秘的一幕只是雕虫小技而已,或许说,他已习惯了如此。
韩闯摇摇头,又道:“好吧,那你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
“当然,”老人摇摇头,“你实话实说了。”
“那我过关了?”
“你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回答。”老人大笑起来,深壑的皱纹占据了整张面孔,甚至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笑,还是哭。
几秒钟过后,老人开口:“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得到了这件至高无上的宝物,你会怎样做?”
沉默。
诡异的沉默忽然出现,就像一条横在两人之间的天堑,过了好久,老人凝望着韩闯,韩闯也凝望着老人,他们已分不清彼此眼里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是鼓励?戒备?还是凶横?
谁又能知道呢?
就像所有未解之谜一样,充满了莫名的气息,而这种气息是压抑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答案。”老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彬彬有礼的起身,走到韩闯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姿势优雅而干练,丝毫没有普通老人的孱弱;他健壮而不佝偻,精神而不萎靡,他的身子虽然不高,却仿佛与背后的这做七级宝塔融为一体。
他在笑,又像没笑,嘴角的那一抹晦涩的弧线像是鼓励,又像是嘲讽;没有更多的话语,甚至没有过多的动作,但却令人感觉咄咄逼人。
是的,他是咄咄逼人的,他站在那里就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咄咄逼人”都不值一提,是的,那些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是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一滴汗水顺着面颊的弧线一路拖到了下巴,在侧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水线,像是一条从天堂到地域的同路,也象征着此时此刻韩闯的心情——如坠深渊。
倘若能给他再一次的选择,他恐怕会拒绝进入这个地方,拒绝和这个老人见面,拒绝玲珑宝塔的一切消息,所有根源;然而这世上绝没有所谓的后悔药,既然事已至此,就无从躲避。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源自轮回的气息排出体外,留下了属于现实的勇气与冷静;这一刻,他的眼睛在发光——熠熠生辉。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没想过我能得到玲珑宝塔。”
老人又笑了,像是鼓励,又像是嘲弄。
“你的野心呢?藏起来了吗?”
“别告诉我你没有野心,是人都会有野心,是人都会对我身后的重宝虎视眈眈,而你,就像是在说谎。”
“不,我没有!”韩闯激动的说,“我没有说谎。”
老人笑着转过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好吧,既然你没有说谎,那拿出一些证据来吧,或者说一些话,让我看看你的内心。”
韩闯并不懂得老人这话的意思,他甚至已经呆住了,就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灵魂脱离了躯壳,在半空中遥望,接着他看到了众人的脸,看到了众人脸上的犹豫与彷徨,像是正进行着什么艰难的抉择一般。
最后韩闯看到了自己的脸,与那些充满了彷徨与犹豫的脸孔并无二致,他看到自己的瞳孔已经失去了聚焦,身体在晃动,摇摇欲坠。
忽然一阵风吹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身体里发出,他的灵魂被强行拉回了体内,粗重的喘息回荡在耳畔,像是那并不和谐的乐曲一般,令人难以忘怀。
“好了,说说你的感受吧。”
老人的声音再次飘来,没有波动,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
下一刻,韩闯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从没考虑过夺得这件宝物,这点我很肯定;我也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但我明白,这样的宝物不是我所能拥有的。”
微笑挂在老人脸上,这一瞬间,韩闯觉得那是一种鼓励,潜藏在淡淡威胁背后的鼓励,冷酷而温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心灵。
就在这时,老人忽然开口:“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韩闯差异的抬起头,凝望着老人。
“那他们呢?”他指着身后依旧在迷惘之中的众人问道。
“他们还没明白,还不懂得,所以还在迷惘之中。”老人的回答让人摸不到头脑,但韩闯却莫名的觉得他一定明白其中的意思,而他之后却对此懵懂无知,就像个孩子一样。
“进去吧,不要浪费时间。”
老人没有给他更多的念想的时间,右手一挥,韩闯身前的空气忽然剧烈震荡,下一刻,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一道被撕裂的门。
“进去?”韩闯看了老人一眼,语气里充满了疑惑,以他的眼神自然能看出,这忽然展开的大门绝不是什么安逸的福地,中央的气流在搅动,化作一团逆向漩涡,漩涡里有蓝色电弧在闪烁,不时发出幽蓝的光。
他不确信自己进去之后,是否还能活下来,或许在身体没入漩涡的一瞬间,便会被无情的电弧所击穿,接着被绞成碎片。
他不知道这漩涡是通向宝藏的天堂,还是迈入死亡的地狱。
所以他犹豫了,就在漩涡之前,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害怕了?”老人忽然开口,声音就像从幽远的云端放出,飘荡了几个世纪来才道世间一样,充满了不属于人间的飘渺。
韩闯被这飘渺所惊醒,下意识望向老人,“没有人不害怕,”他说,“这是生地,或者死地,你至少要让我知道这一点。”
“哈哈哈。”老人仰头大笑,忽然笑容一收,九幽的一般眼神凝望着韩闯。
“你认为呢?”他说,声音像是从齿缝中窜出的九幽之风,如同冷冽的冰锥凿进了韩闯的耳蜗里。
除此之外,他面无表情。
若是普通人,此刻恐怕已经被吓到了,但经历了方才一切的韩闯,早不是之前的吴下阿蒙,他冷静、客观,即使面对再强的压力,也能抑守自身。
“我不知道才问你。”他回答,声音同样没有任何感情。
老人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差异,仿佛他从不曾想到韩闯会用如此语气与他对答一般,或许他已经习惯了人类的唯唯诺诺,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恐惧,习惯将自己置于一个高高在上的境地。
至于平等?
那是早已被忘记的东西,就像那些掠过指尖的沙,再不可能回来,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那早该被忘记的情感,这显然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死地。”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韩闯笑了,笑的讥讽而冷酷。
“玲珑宝塔就是一座死地对吗?”
“不错。”老人说,“在你们之前,几千年的时间里,不断有年轻人试图挑战这座宝塔,最后的结果——”
“都死了?”
“不错,没有人出来。”
如果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话,那这座玲珑宝塔被称之为死地也不为过了,但是——韩闯却不这样认为。
“我知道有个人活着出来了。”
“谁。”
“一个叫聂妄心的人。”
老人微微冷笑,“我知道他,他是一个疯子。”
韩闯点头道:“他的确是个疯子,可他出来了。”
老人摇摇头,说道:“他根本没有进去,谈何出来。”
韩闯道:“他说他进去过。”
老人冷笑道:“他在撒谎。”
韩闯摇头道:“可我不这样认为。”
老人冷笑道:“那你是在怀疑我在撒谎?”
韩闯摇头道:“我也不这样认为。”
话到这里,忽然断绝,诡异的沉默再次浮现。过了好久,老人率先了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
“事实上他从没有进过宝塔,但他却认为自己进过。”
“幻术?”韩闯疑惑道。
幻术是异术的一种,大多是通过欺骗人的眼睛,来达到迷惑人的效果,但大多只能影响一些心智不坚的武者。
聂妄心?
韩闯不认为他会被影响。
老人微微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幻术影响不了他,对吗?”
“没错。”韩闯毫不避讳的回答,“我是我所见过的最执着的疯子,这种人绝不会被所谓幻术所影响。”
“你说对了一半。”
“哦?”韩闯摇头道,“我不明白。”
老人笑道:“普通幻术只能欺骗人的眼睛,最多是欺骗人的五感,这样的幻术对心志坚定的人来说,的确不值一提,但他中的幻术却并非简单的幻术。”
“我还是不明白。”韩闯眉头紧皱。
倘若真有这么厉害的幻术,那人类习武又有什么用呢?无论你武艺在高,终不能逃脱幻术的桎梏,只能沦为可悲的傀儡。
“你也不明白是因为没有经历,这世上的人恐怕已经忘记了幻术的恐怖,”老人的脸上充满落寞,“真正的幻术不是天桥下的表情,而是能轻而易举置人于死地的匕首,锋利、尖锐、不可阻挡。”
老人凝望着韩闯,语声稍顿,说道:“他以为自己进了宝塔,事实上并没有进;他以为自己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事实上他从没有迈上过成功的谈吐;他以为自己可以,事实上他从未得到过我的认可。”
“那他到底中了谁的幻术!”韩闯问
“不是我。”老人淡然的回答。
“那是谁?”
“塔顶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