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刘辩背靠着一块巨石,看着满天的星斗出神。
貂蝉依在刘辩身边,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闭目假寐,呼吸平稳,神情恬然如摇篮中的婴儿。
有风从南方来,带着微弱的春意,吹在脸上,也没有冬天的北风那样凛冽。
春天来了。
可惜,这春风多了几分暖意,却没有更多的水气。当积雪融化,渗入大地,成为牧草生长必不可少的水源之后,这里依旧是干旱少水的荒原,除了那些无处可去的牧民和千里求财的商人,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这里多作停留。
可是,这片后世叫做蒙古高原的土地却是无数游牧民族的发源之地,从这里出现的游牧民族一次次的成长起来,骑着战马,呼啸着杀向中原,杀向四面八方,影响着中国甚至整个世界的历史。有的铩羽而归,有的却在中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将万里良田变成了牧场。中原的汉人在他们的压力下一次次的南迁,先有东晋,后有南宋,偏安一隅,苟且偷安,而到了后来,在蒙古铁骑和满清八旗的铁蹄面前,连偷安都成了奢望。
有一部曾经引起极大争议的小说讲的就是这方面的故事,他的论点不足为评,但是他提及的现象却是实实在在的。中原自称文化之邦,却在落后异族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被击倒,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
这不仅是东方的悲剧,对西方人来说。同样如此。区别只在于西方的蛮族打倒了罗马的躯体,却接过了发源于希腊的古典文明,而东方的游牧民族在打倒了汉人的王朝后,接过的却是更加严密的思想禁锢,几乎彻底葬送华夏文明。
刘辩一直在思考这方面的事,他不是哲学家,也不是历史学家,想不出太多的名词。可是他有一种比较相素的看法,也许很接近真相,那就是文化有时候带来的不一定是文明。更可能是文弱。别的不说。就拿正在洞中静坐调息的王强来说,在北疆呆了几年,他就与中原普通的书生截然不同。可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会愿意来北疆吗?
很难想象。
读书人的理想是经国济世。为帝王师。以圣人之道教化万民。致天下太平,谁愿意到这穷苦之地来实施教化,就连夫子本来也不愿意。夫子欲居九夷。乘槎浮于海,不过是窘迫之时说的气话罢了。
可惜,连这样的理想后来都不见了。
“唉——”刘辩叹了一口气。
“夫君,怎么了?”貂蝉睁开朦胧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坐直了身子,抬起纤纤素手,撩了撩腮边的乱发。她看看刘辩,又回头看看山洞:“他还没明悟?要不,你帮帮他吧?”
“那可不行。”刘辩摇摇头。“我帮杨凤悟命,是因为他已经修行了数十年,只差最后那一步。王强的根基太差,如果不能自悟,我就想帮他也帮不了。其实,如果不是形势需要,我连杨凤都不会帮。修行毕竟是自己的事,靠外力的帮助终究不是正道。”
貂蝉“哦”了一声,不过看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她是真懂还是装懂。不过,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她对修炼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也不关心自己有没有悟命。只要有刘辩在身边,她就满足了。
“那陛下为什么叹惜?”
刘辩低下头,在貂蝉的额上亲了一下。“我在想,我是不是替他们想得太多了。为了杀慕容风耽搁行程,是不是值得。”
貂蝉眨了眨眼睛,赞同的点了点头:“陛下的确是为陈留王想得太多了,不过,这是陛下对他的一片怜爱之心,没有什么值得不值的,只要陛下觉得值得,那就值得。”
刘辩无声的笑了。貂蝉说的和他说的并不完全是一回事,不过结果差不多。他拍拍貂蝉的肩膀:“那好,我们明天就走自己的路,不管慕容风了。”
“那王强呢?”
“让他把我们带到狼居胥山,然后就各走各的。”
貂蝉笑了。
……
王强静坐一夜,虽然没能悟命,可是起身的时候却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一夜未睡的萎靡。他认定这是刘辩给他带来的好处,感激不尽。
“虽然未能悟命,可是在陛下身边,小民大受恩泽,每天都有进步。”
“那是你在北疆呆了几年,心性坚定,非寻常人可比,可不是我的功劳。”
刘辩谦虚了几句,把自己变更后的计划说了一遍。王强听了,也觉得有理。与杀死慕容风相比,尽快赶往玄冥海,与荀彧争夺龙才是最重要的事,慕容风的实力虽然变强了,可是和当年的檀石槐相比还有天壤之别,檀石槐都不能入主中原,慕容风最多也就是在北疆称雄罢了,何况还有董卓、公孙瓒坐镇北疆,应该能把危险控制在最小。就算慕容风会壮大起来,刘辩也没办法,他总不能一手包揽所有的事。如果龙落入荀彧手中,那危险更大。
“陛下圣明,我也觉得应该如此。”
“那好,我们吃完早餐就出发吧。”
王强应了一声,连忙去张罗早餐。三人享用了一阵有生鱼片、薰马肉的丰富早餐之后,收拾行装,起程北行。暂时放下了击杀慕容风的打算,刘辩就不再迟疑,一心一意的前行,速度陡然提升,半天时间就奔出六十里,将慕容风的人马远远的甩在身后。
……
慕容风接到了消息,沉思良久,然后下令继续追赶。
他原本担心刘辩会有其他用意,毕竟以刘辩的强横武力,就算不能正面他的五千骑士,寻找机会进行突袭却不是什么难事。他可不想统领数千人马,却死在一次刺杀之下。鲜卑四分五裂,他还想接过檀石槐的战旗,重新统一鲜卑呢。
现在刘辩加速北行,根本没有停留之意,他就放心多了。在这种速度下,他四面包抄的计划落空,只能集中在一处。有数千大军聚集在身边,慕容风更加放心,下令追击。
不过,他的速度依然不是很快,眼看着被刘辩越拉越远,双方的距离达到了一百五十多里,只能凭着刘辩等人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追踪。和连心急如焚,再次找到了慕容风。
“大帅,这么追下去,到达狼居胥山之前,我们跟本追不上刘辩。刘辩会跑掉的。”
慕容风置之不理,恍若未闻。
和连大急,却不敢逼迫慕容风。被慕容风识破,被迫之下承诺不再觊觎鲜卑大王之位以后,和连看到慕容风就有些心虚。他现在发现,心机多少与读书无关,慕容风一个汉字也不认识,并不影响他对人心的揣测。他那点小心眼在慕容风面前根本藏不了多久。
站在慕容风的帐外,和连跺足长叹。
……
十天之后,刘辩三人赶到狼居胥山。
看到山坡东侧那条蜿蜒流淌的大河,刘辩松了一口气。
“陛下,山坡西侧那条河通向北海,这条河向东,应该就是陛下说的那条直通大海的大河。不过,我没有去过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此。”
“应该没错。”刘辩抬起头,看看四周,如释重负。他虽然还没看到熟悉的景色,但是他有一种预感,这应该就是后世称为黑龙江的大河——也就是他曾经逆流而上,遇到荀彧的那条大河——的源头。“少泽,多谢你送我们一路到此。今天在此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就分道扬镳。你回中原,我们东行。”
“唯。”王强有些遗憾的应道。这十几天来,他虽然每天坚持苦修,进展也非常神速,与之前相比有脱胎换骨之感,可是毕竟修练日短,离悟命还有一段距离,跟着刘辩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更何况他也从貂蝉的神情中看得出来,貂蝉并不喜欢他在一旁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王强带着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然后主动去搜罗生火的柴火,貂蝉忙着布置山洞,做宿营的准备。刘辩却攀上的高坡,放出了大鹰,打探四周的形势。
大鹰展翅高飞,将方圆十余里范围内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周围一片平静,雪地上除了一些小动物的足迹,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刘辩下了山,骑着驳兽,奔驰数十里,来到了山坡西侧那条流往北海的大河源头。他下了马,拔出玄刀,探入清澈冰冷的水中。玄刀化龙,涌入河水,向前奔涌而去,瞬息千里,来到了一片宽阔的大湖。
这里应该就是北海,后世的贝尔加湖,著名的苏武曾经在这里牧羊十九年。
现在,北海边一片寂静,杳无人烟。刘辩沿着湖边巡游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刘辩收回意识,还刀入鞘,却没有离开。他坐在河边的巨石上想了好一会,又跨上驳兽,没有回宿营地,却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大鹰展开双翼,飞去更过的四方,借着落日的余晖,扫视着狼居胥山周围数十里之内的草原。
夕阳西下,将雪原照得暗红如血,一片惨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