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洛阳。
刘辩走进大殿,一边解下大氅交给迎上来的宫女,一边问道:“姊姊,玉玺找到了?”
万年公主摇了摇头,眼神慌乱。
刘辩一愣:“宫里所有的井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万年公主道:“我借口说一只玉镯丢失,将宫里所有的井都淘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玉玺。”
刘辩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一直以为像历史上那样,玉玺静静的躺在宫中某个井中,等着孙坚来取。孙坚现在还没进洛阳,玉玺自然还在。可是万年公主没有找到玉玺,这就麻烦了。
传国玉玺是天命的象征,玉玺失踪,就等于天命抛弃了大汉。对于已经风雨飘摇的朝廷来说,玉玺失踪无异于窝心一拳。他妈的,屋漏偏逢天下雨,船破还遇顶头风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刘辩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正准备说点什么,看到了万年公主泛红的眼睛,不由得心一软,强笑道:“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一块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是传国玉玺啊。”
“什么传国玉玺,秦始皇没它,照样统一天下,胡亥有它,照样二世而亡。”刘辩挥了挥手,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原本是打算安慰万年公主的,可是话一出口,他却觉得自己说得非常有道理。
事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什么传国玉玺,天下是打出来的。和玉玺有什么关系。没实力,有玉玺也亡,有实力,没玉玺一样坐天下。据说玉玺最后出现在唐朝,后来就不知所踪,宋元明清都没有传国玉玺,一样该兴的兴,该亡的亡。
“陛下精神饱满,意气昂扬,可喜可贺。”刘协快步走了进来。看了刘辩一眼。躬身行礼:“此乃大汉之幸,天下之幸。臣敢为陛下贺。”
刘辩无奈的笑了一声:“阿协,你是越来越有大臣之风啦。”
“谢陛下夸奖。”刘辩再拜:“臣这些天向蔡先生学习文章,也学习了一些为臣之道。”
刘辩心中一动。重新打量了刘辩两眼:“你是不是还修习凤仪了?”
“陛下神目如电。秋毫不爽。臣的确修习了凤仪。”
刘辩迟疑了片刻。刹那间又感到羞愧难当,为自己的卑劣心思感到可耻。他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安。伸手准备去抚刘协的肩膀,伸出了一半,想起上次被刘协避开的情景,又把手缩了回来。“这个……阿协啊,凤仪可能有些古怪,你暂时还是不要练习了。”
“凤仪有什么古怪?”刘协不解的问道:“很多大臣都秘习凤仪,养浩然之气,为何陛下不建议臣修习?”
“凤仪……乃是臣道,你……”
刘协打断了刘辩的话。“陛下,臣就是臣啊,不习臣道,反倒不对了。”
“这个……”刘辩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目前而言,他也不知道凤仪究竟有什么问题,如何向刘协解释才好。他有一种感觉,凤仪的姿势看起来光明正大,仪表堂堂,可是光鲜的外表下却掩藏着什么东西,正如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心里总藏着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一样。
见场面尴尬,万年公主连忙打圆场。“陛下刚刚凯旋,就不要斤斤计较于什么君道、臣道了,我们为陛下准备一个家宴,好好的说一会儿话。”
刘协也笑了:“正当如此。说到家事,皇兄,臣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刘辩松了一口气:“你说。”
“皇兄在外征伐,皇姊忙于公务,宫里冷清,臣弟……想找个玩伴。”
刘辩眉头一挑,心领神会,禁不住笑出声来:“你看中了谁家的女儿?”
刘协脸一红:“前些天阳安长公主入宫,有不其侯伏完之女名曰寿者,与臣弟年岁相当,兴趣相近,臣弟……”
“哈哈哈……”刘辩大笑,掐着刘协通红的小脸蛋:“人小鬼大,毛还没长齐呢,居然知道找女朋友了。好,难得你向皇兄开口,皇兄答应你了,替你向伏家提亲,将那个伏……”
刘协连忙说道:“伏寿。”
“将这个伏寿配给你做王妃。”刘辩一边说着,一边觉得有些异样。我勒了什去,伏寿不是那个后来被华歆拽着头发拖出去砍死的倒霉皇后么?她和刘协还真是命中注定的苦命鸳鸯啊。
……
姊弟三人难得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饭。饭后,刘协喝得有点多,提前告退了,刘辩和万年公主坐在一起说闲话,顺便交流了一下宫中收藏古籍的整理情况。
有蔡邕这个大儒帮忙,万年公主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不过结论也非常吓人。据蔡邕说,宫里的典籍大部分都来自于光武皇帝的收藏,再加上后来各地献的书,严格来说,那些托名古人的书十有八|九都是伪书。
这个结论让人很震惊,但是细分析起来,却极有可能。因为汉代虽然没有出现过秦朝焚书坑儒的事,但是从汉高祖刘邦建国到现在四百年,大汉不仅有王莽末年的那次波及天下,将长安城烧成白地的兵灾,还有几次官方的修书。
官方修书,就是一种变相的作伪。这其中以刘向、刘歆父子最为典型。为了给王莽篡汉找借口,刘歆父子以修书为名,对当时宫中收藏的典籍做了系统性的整理,一大批书被处理掉了,然后又造了不少经。
这次修书造成的影响不亚于秦始皇焚书坑儒。
“就以《黄帝十二形》而言,基本上可以肯定作伪是有意为之。十二形中,龙凤之外的十形基本都没什么大问题,唯独龙凤的导引图谱暗藏玄机,可见是有人故意隐去,就是为了阻止有龙凤命格的人修练。”万年公主忧心忡忡:“龙为天子之相,凤为皇后之相,隐去龙凤,针对的应该是天子和皇后,特别是天子。”
刘辩沉吟片刻,又问道:“那蔡先生的意见,这幅图谱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王莽当政时期,很可能就是刘歆本人的手笔。”
“刘歆一个宗室,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刘辩有些恼火,这都是什么事啊,尽是窝里反啊。
“刘歆是楚元王后人,楚元王是高祖之弟刘交,是高祖的异母弟,七国之乱时,楚国是叛乱的主力,后来虽然复国,却一直受到朝廷压制,有怨气也是难免的。”
“有怨气,就帮着王莽拆老刘家的墙角?”刘辩一肚子怨气。由刘歆,他想到刘备,山东起兵,他不来帮自己打袁绍也就罢了,居然还帮着袁绍对朝廷对抗,真是莫名其妙。
面对恼火的刘辩,万年公主无言以对。这是一个死结,不是她能解得开的,而且,她有一种预感,这种事很快就会再次上演。不仅是益州的刘焉、荆州的刘表,山东那些数不清的宗室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刘歆。
……
杨家。
杨彪和夫人袁氏并肩而坐,杨修坐在对面,不紧不慢的讲述着这次随天子出征的事。讲到他受了风寒,差点死在董池陂的时候,一直表情淡漠的袁氏不禁动容。杨彪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紧张什么,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
袁氏这才回过味来,自嘲的笑了笑,重新坐了回去。
杨修心中一暖,接着说了下去。说到刘辩抱着他坐了一夜,说到他主动请缨劝降荀攸却遭到惨败,说到代表刘辩请河东世家出席朝会,最后讲到了刘辩亲自登门请裴茂出任雁门太守。
杨彪看看袁氏:“夫人,如何?”
袁氏黛眉轻挑,撇了撇嘴:“算你有眼光便是了,没浪费了我儿子的才华。不过,修儿,你不要中了他的诡计,他也许是个雄豪之主,却未必是个真善人。他们老刘家有先例的,高祖当年对韩信就是如此,天下未定时,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天下一定,嘿嘿。”
杨彪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袁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略作思索:“这么说来,陛下也认为你长于军国大计,拙于奇计诡谋?”
杨修点点头:“经过这段时间与荀攸、贾诩的相处,我也觉得在这方面有所欠缺,不足以他们比肩。陛下说,此乃天性使然,不可强求。他希望我用长舍短,着意于大事。”
袁氏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你是不是很兴奋?”
杨修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他很骄傲,在父母面前,特别是在母亲面前,他不敢放肆。即使是他的父亲杨彪也不敢轻视母亲的智慧。杨彪常说,与他的母亲相比,袁术就是个废物,即使是袁绍也强不到哪儿去。
只可惜,她是个女人,无法走到台前,施展她过人的政治才华,只能相夫教子,以慰平生。
杨修老老实实的承认道:“是有点。”
“你只比他小两岁,可是心智却相去甚远。”袁氏叹了一口气:“修儿,我不担心你的开始,我只担心你的结果啊。靡不有初,鲜能克终,古人之训,你当牢记在心。”
“喏,母亲的教诲,儿子一定铭记在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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