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新座位上苦笑了一会，困惑于boss安排的用意。
尽管hr李没有宣布新任leader花落谁家，但办公室里的同事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怪异。
这些异样的目光令我坐立不安，愈加去猜想这件事里的巧合与玄机。
“你好。我叫赵萍。”在我发呆之际，隔壁传来一个友好的声音。
“你好，常安逸。”我扭过头到左侧，看清对方是一个约莫30余岁的女性，和hr李的精明干练相比，眼前的女同事看过去有些平庸。
“我也是今天第一天入职，听章总夸你很厉害，以后请多多指教喽。”
“不敢当，相互学习。”我不大习惯讲这种客套话。
“对了，你谈的工资多少啊？”赵萍神秘兮兮地把身体凑了过来，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我本能产生了一种被冒犯的感觉，当时年轻虽然没有薪资保密的意识，但是对方略显粗鲁的举动让我有些不悦。我往右侧挪了挪身子，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回了句:“试用期3500。”
“好高哦，我才3000。哎，我要努力工作，还欠了别人几万块，要攒很久的钱才能还上。”赵萍酸溜溜的话听在耳里，让我产生了疏远的想法，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让年少的看官嫌弃嘲讽。
我没有去接话，赵萍也没有将搭讪进行下去。
开着电脑随意浏览了一圈，我渐渐生出了无聊感，上班和我预想的激情四射干事情有些不一样，漫无目的地对着电脑，有种回到上学时晚自习的感觉。每隔几秒，我会不自觉地扫一眼桌面右下角的时间，默默祈祷时间快点跑。
职场男性在上班熬时间这点上，有种社交优势叫抽烟。我的烟瘾是在熬夜玩游戏中培养起来的，上一支烟还是进公司前抽的，这都隔了快三个钟头了。
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同事出了办公室，我跟着他的步伐，从身后喊了声:“哥们，打扰一下，请问吸烟室在哪？”
“那边。”对方回头瞥了我一眼，指了一个方向。
我朝那边看过去，忽然皱起了眉头，这一条走道里都是办公室，靠里一间是boss的，哪有什么抽烟室？
偏头想再问一声，对方却已走远。我犹豫了一刻，一边走，一边注意看两旁门上的标志。一路找到尽头，在boss的办公室外转悠了一阵，门打开，走出一个精神矍铄的男胖子。
“小伙子，找我有事？”boss笑眯眯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章总，我想请问一下抽烟室在哪？”
boss指了指我身后，我扭过头仔细观察了好一会，终于在咖啡色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黑色的烟斗标志。
靠，标志这么难找也就算了，门比标志更难找。我盯着满眼的咖啡色，脸色或许有些精彩。
一只手从旁边探了过来，在墙上轻松一推，大片扎眼的亮光射进了走廊，照得我眼睛发花，脸本能地避了避。
“带你进去体验下。”
boss当先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抽烟室在我看来说不出的简明，一面透明的落地窗，一览无遗的城市外景，其他也没啥可留意的陈设了。
电视里的办公区都长这样，我也没觉得有啥意外之处，掏出两只烟，将其中一只递向boss。
“我不抽烟，谢谢。”
我颇为意外，头脑里冒出电视里那些大boss的形象，脱口问道:“您抽雪茄？”
“呵呵，我也不抽。”
我有些无语，点上一支烟，而boss的眼神掠过我手中的烟盒，笑道:“家境不错。”
我愣了愣，没听出这句话用的是陈述还是疑问，如实答道:“一般家庭，爸妈在小县城的轻纺企业，我爸工伤提前内退了，我妈前年刚退下来。”
话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是手里烟的问题，我笑道:“我大伯过年给的一条烟，他在我们小县城一家事业单位当一把手。冷衙门的那种。”
我也不知道为啥要补后面一句，或许潜在意识里对大伯那种趾高气扬对人好的态度是不满的。
boss笑了笑，移步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良久未语。
我抽烟的空档跟随boss瞥了一眼窗外，在恐高症的作祟下，立马收回了视线，讲真，我搞不懂外面冷冰冰的大楼群有什么吸引人之处。
“章总，赵萍是要和我搭档的吗？”我其实是想问有关前总监被解聘的事，话到嘴边觉得不妥，临机改成了这个话题。
“赵萍会跟你配合，她是个情商很高的人。”boss回头，对我说。
boss的这个评价令我难以认同:一个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讨厌的人，这还能叫情商高？
我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巴，手中的烟屁股快烧到头了，于是我的视线四处游走，寻找烟灰缸或者垃圾桶。
“扔地毯上吧。”boss随口说了句。
我怔了怔，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便依然将烟头扔到了地毯上，用脚踩了几下。
踩完又觉得很不妥，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地毯色泽崭新，唯一刺眼的便是我丢下烟头沾染上的碳黑斑点。
“章总，这地毯是新的吧？”我的话语带着心虚。
“新的旧的有什么关系，铺在地上就是为了给你我踩的，就算之前没有被烟头烫过，明天后天还是会被烫。”
这套古怪的理论听得我目瞪口呆，不得不感慨:高人高论。
“你还是一张白纸，需要炼，不是练习的练，是在火里烤的炼，人生就要炼，炼好了才能成金，炼不好就融了。”
我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只见boss又将头撇向了窗外。
“比如说我吧，坐过牢，你知道坐牢的滋味嘛？”
坐牢这个词的窜出令我大脑一空，反应过来后立即摇了摇头。
背对着我的boss仿佛身后长了眼睛，适时道:“别人什么都不用做，把你往尿桶旁边一铐，一天、两天，没有人说话，会很寂寞的。那时候我才明白，人是群居动物。我看到你故事里有一句话，向生而死，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两年我才想明白，是向死而生。”
boss背对着我的身影矮胖孤单，在落地窗外高楼大厦的衬托下显得极为渺小，但这一刻我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澎湃至极的力量。
那种力量超越了生死，轻轻一纵身体，上则天堂，下叶地狱。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向死而生”这个词，boss也是我这一生唯一见过的向死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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