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这边的上访平息之后,陈青云没有到欧舟办公室去汇报,而是重新回到政府大院,他预计这边的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政府院内的村民还没离开。准确地说,是胡头塘的村民还没离开,另一拨说是来自界牌镇、也就是经开区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他们从未与政府的工作人员说过话,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与地址。
胡头塘来政府的村民并不多,陈青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感觉这个问题确实非常棘手。苏玉平将发生在政务中心建设工地上的事情详细告诉了陈青云,而欧舟在此事件之后,再也没有过问,甚至没有问过苏玉平:那个可疑的道士找到没有?
陈青云已经意识到,欧舟并不善于处理这种复杂的问题,并且在性格上有些懦弱。正因为如此,欧舟对权力看守得也不紧,驾驭部下的方式主要依靠施恩。因此,他对欧舟致身事外的做法,并不十分反感。按道理讲,市委书记有那么多可用之人,为什么都得自己过问呢。
陈青云提醒苏玉平,尽管欧舟没有过问,作为市委书记安排的工作,苏玉平应该及时向欧舟进行汇报,不管事情的进展如何,怎么样都得让欧舟知晓。
苏玉平感激地看着陈青云,不知道这个年轻的领导怎么就想得如此细致呢?
其实苏玉平没弄明白一个道理:屁股决定脑袋。如果现在是苏玉平坐在陈青云那个位置,说不定想得更周到。
“陈市长,政务中心就是不能建设在胡头塘,不然我们的祖坟就得遭罪。”在会议坐下后,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大声说:“安平市有那么多的地方,为什么选择我们胡头塘呢?”
胡家人也就来了十多人,其他的村民都是跟着前来瞧热闹的。将无关的人请出之后,陈青云将胡家的人请到会议室,没料到缺少教育的年轻人没等主人说话就嚷嚷起来。
苏玉平与丁典他们都有些气愤了,陈青云摆摆手,和颜悦色地说:“各位长者,刚才那位年轻的先生能代表你们说话吗?你们准备每人都放开嗓门说、还是派一两个代表?”
年轻人满脸通红地坐下,而其中的长者说:“陈市长,很对不起,农村人没教养,让你见笑了。我叫胡曼支、我弟弟叫胡曼罗,由我们两人代表胡家吧。”
大家都拼命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陈青云真诚地说:“胡先生,政府在胡头塘建设政务中心的事情,与你们家的诉求有着根本的冲突。这个问题看起来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但政府已经投入了那么多,如果另选地方,势必浪费大量的资金。而你们在心理上接受不了政府的建设方案,你说该怎么办?”
刚才那个年轻人又要说话,被胡曼支瞪了一眼,才悻悻地闭嘴、老老实实地坐下。
胡曼支语气沉重地说:“陈市长,政府家大业大,浪费点也承受得了。如果我们父母的坟墓搬迁,势必对胡家产生灭顶之灾,你就忍心看着胡家遭难?”
陈青云断定胡家祖坟之事,背后肯定有人在生事,他向胡曼支告罪之后,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欧舟的电话,先解释为什么没有向他汇报就急匆匆地走了,然后与他商量胡家祖墓事件的处理。
欧舟告诉陈青云,他可以全权处理胡家祖坟之事,没必要在处理过程中向他汇报。
有了欧舟的授权,陈青云有了底气,这毕竟是欧舟与李朝圣负责的项目。
“胡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陈青云回到会议后,轻声对胡曼支说:“我们双方都努力搞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是何居心,再坐下来商量具体办法。在没有商量出办法之前,我同意政务中心的勘探工作暂时停止,胡先生有何意见?”
胡曼支感激地说:“陈市长,感谢你能够理解我们,不然惊动我大哥,大家的面子上也不好过。我们先回去了,等待政府的消息。”
胡家人离开之后,陈青云将苏玉平叫到跟前,轻声嘱咐几句,苏玉平赶紧去安排。
第二天,s省日报与《泉湖日报》都刊登了一篇报道:“侵犯农民利益,安平市惊现三件静坐事件”随文配发了陈青云躲避挨打的镜头。
上午十点,欧舟与陈青云分别接到泉湖市委办的通知,要求两位主要领导立即到市委说明群体事件的真想。
在市委的小会议室,尹真与周川听完陈青云的汇报,尹真生气地说:“我们既然要搞建设、要发展地方经济,得罪一些人是难免的。欧舟书记,你们回去后要加大破案力度,坚决打击这种黑恶势力。青云市长,你不用操心,有市委、市政府给你们做后盾,大胆地开展工作吧。”
周川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陈青云坦然地面对书记与市长,而欧舟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已经察觉,只是不方便擦拭。
陈青云已经有了习惯,遇到复杂的问题时,便找莫少炎老人商量。当晚,陈青云回到了蓉城,而欧舟则留在泉湖市,看来他还有别的事情。
陈青云进入大厅的时候,刚好碰到姬宁,她轻轻地叫了声:“大哥”扭身便跑上二楼。陈青云不知何意,这小丫头好像红脸了。
王菲轻轻推了陈青云一下:“发什么呆,小宁明天就会去清水县实习,找你弟弟去。”因为家里有事,早上王菲没有随陈青云到安平。
吃饭的时候,陈青云不见姬光与玉菁子,便问王菲。王菲凑到他耳边说:“呆子,他们辟谷呢,你忘了。”
陈青云知道修真之人不可以常理论,没有继续过问姬光的事情,饭后拉着莫少炎到书房,将安平市上午发生的怪事详细告诉老人。
莫少炎说:“青云,这件事情是针对你而来的,不然讨要工资的农民工怎么会跑到市委静坐呢?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能从市委拿到工资,目的在于扩大群体事件的影响。至于三件群体事情同时发生,不排除碰车的偶然性,但我们要从最坏的角度思考问题,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胡家的人中,有操纵者的卧底,他们不会就此摆休,应该还会有手段出来,你派人盯住几个关键人物,不怕对方不露馅。”
陈青云说:“他们应该还有后手。”
莫少炎点头道:“你今天的表态不错,应该已经打乱了对方的部署。他们的下一步,有可能会在胡家老三、胡曼罗家做文章,不过胡家老二也得注意。”
陈青云也想到了这些,但思路没有那么清晰。当莫少炎老人离开书房的时候,陈青云马上拨通了尹真的电话。
“青云,已经回到蓉城了吧?”尹真清脆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让我猜猜:你已经与背后的参谋商量好了对策,我没说错吧。”
陈青云惊奇地说:“尹姐,你没对我进行监视吧,怎么猜得如此准确呢。”然后将莫少炎老人的分析告诉尹真,最后说:“尹姐,既然有人拼命想阻挠,我更要做好,不然对不住这些人所花的心思。但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些人在背后所做的小动作已经够多了。老虎不发威,他当是病猫呢。”
尹真严肃地说:“青云,我还是那句话:信任与支持,你放手做,我替你遮风挡雨。”
回到安平,苏玉平已经等候在政府大院,跟在陈青云的身后就上去了。
“市长,你真是神了。昨天回去之后,那个年轻人、名字叫胡求,在蓉城明达建筑公司工作。他们回去之后,胡求在家族成员中异常活跃,说市政府在施展缓兵之计,最终还得迁坟。”苏玉平喝口茶水,继续说:“在家族成员中间煽动一番之后,胡求又回到城里,在他回公司之前,还见了一人。陈市长,能让你猜猜是谁吗?”
“胡景。”陈青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之间应该有亲戚关系吧,胡景应该是背后挑事的主使。”
苏玉平泄气地说:“老板,你能不能装成猜不出来呢,这不是打击我们吗?但我还有内幕消息:胡景与胡求是堂兄弟,胡求是胡景的堂哥。”
陈青云兴奋地说:“如此说来,胡奎就是胡家的老大。这样一来,什么事情都说得过去了。胡景与曾经是铁哥们,我想曾经所在的蓉城明达集团公司,真正的老板应该是胡景才对,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都有胡景的影子。”
苏玉平离开后,陈青云拨通了欧舟的电话,两人约好下午在办公室见面,不料没到中午,欧舟就给陈青云打来电话,说他马上到安平,中午一块在政府招待所吃饭。
陈青云没料到随同欧舟前来的还有于伯平,看来此人在自己这里没进得了桩,又转向了欧舟,昨晚欧舟没有回安平,说不定就是被周川拉去与于伯平见面。
当着于伯平的面,陈青云当然不会说起胡头塘的事情,而欧舟却不愿意放过陈青云。
“青云市长,于总的银鲤建设集团想参与政务中心的建设,你看怎么办才好呢?”欧舟铁了心要将陈青云拉到自己与于伯平议定的事情当中,于伯平在旁边只能干着急,周川都没用,欧舟算哪根葱呀。他心想,如果陈青云有你这么好糊弄,我犯得着绕个弯子找你吗?
果然,陈青云微笑着说:“于总愿意参与到安平政务中心的建设,好事呀。”
欧舟见陈青云装傻,有点生气地说:“周市长的意思,直接与于总签订施工合同,不走招标程序了。”
陈青云平静地说:“欧书记,你是领导,可以直接给李主任下批示呀。不过我建议,既然常委会确定了公开招标的原则,现在有了特殊情况,最好在常委会上过一次吧。”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于伯平见情况不对,忙站起来说:“两位领导有工作要商量,我就先告退了。”说完扬长而去。
欧舟埋怨道:“青云市长,有话好好说嘛,于总回泉湖之后,肯定会到周市长跟前说上几句。”
“这些话已经当着周市长的面说过一次了。”陈青云先是漫不经心地回答欧舟,随即又严肃地说:“欧书记,胡头塘的事情,可能与胡景有直接的关系,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公安局已经掌握了线索。”
欧舟大惊,面色惨白地说:“陈市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胡景的身份吗?”
陈青云认真地说:“正是因为知道胡景的身份,也知道了胡景与胡曼支等人的关系,我才向书记请示,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如果政务中心要继续推动,势必与胡家对立、或者说与挑拨胡家关系的人对立,我感觉有些为难了。”
欧舟心中大骂:你会为难,现在不就是想将难题交给我嘛。但他不能在脸上表现自己的愤怒呀,又怕陈青云这个愣头青不管不顾地指挥苏玉平以大案要案来对待。他不知道胡头塘事件的来龙去脉,既然陈青云说到胡景,相信他已经手中有了什么证据,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
“胡头塘的事情先缓一缓,我会给你答复。”欧舟无奈地说:“十天、或半个月的时间,你让市公安局暂时别乱动。”
当天晚上,欧舟便离开安平,奔燕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