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久没见了,距上次波湾峰会,已经有六个月了吧。”
雷明礼貌的颔首:“贵安,楼先生。”
接着他低下头,语调放轻:“苏沫,这位是楼湛,楼先生。”
他在‘湛’上加重了读音。
“……”
苏沫有些讶异。
湛?
自从她苏醒,对于周遭的一切,包括似乎这几位似乎与她有莫大关联的人,都没有半点印象。唯独这个人——
她注视着楼湛,阳光细碎如金,又被雕花的大理石柱切开,他站光影半明昧的交错之处,面目俊美,神情冷然。
除了最初那一瞥,哪怕是雷明在为她介绍的时候,他也没有看她一眼。
哐。
礼堂的门被用力推开,秦沉月钻了出来,他喘着气:“雷明!”
“可算让我逮上了,”他手一伸,直接按住了雷明的肩膀,“你搞什么呢,谁让你乱跑了。”
他从门中挤出,余怒未消的模样,视线一扫,却忽地怔住。
“楼湛?”
秦沉月讶然:“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接到了顾怀辛的请柬,”楼湛语气淡淡的,“金庚基金与我们万安集团的关系一向不错,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顾怀辛居然也给你发了请柬么。”秦沉月嘀咕一句,“可真是病得不轻。”
楼湛不置可否,只是接过了随行递上来的新手杖。
他将手掌交叠,手杖拄于身前,但左肩稍稍下沉,显然是把重心放在了左侧。
苏沫耳中听着这些人的交谈,一面却分了心,悄悄的去看楼湛的右腿。
从刚才他上楼梯的姿势,以及现在刻意调整身体重心的举动,很显然,这位楼湛先生的右腿……有些毛病?
也许说不上残疾,但肯定不灵便。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秦沉月又道,语气有种由衷的喜悦,“苏……咳。”
他突然住了口,而后扯了扯衣领,态度简直突转了一百八十度:“那个……”
秦沉月用一种异常踟蹰的神情:“我还能……继续叫你名字的吧?”
苏沫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在对她说话。
她犹豫片刻,轻轻应声:“嗯。”
而后她就见识了一场精彩的变脸。
秦沉月,这个既暴躁,又尖酸的人,先是眼圈发红,而后气息变得不稳,胸膛起起伏伏,瞧着她的目光,好似浸了千言万语。
他张了张嘴,声音居然有点沙哑:“苏……”
叫了一声,就哑下去,他又深深吸了一口,郑重的:“苏沫。”
接着他将胸腔中那道气息长长的吐出。抬手将五指都插入发中。
“哎,”秦沉月笑得宛如哭一样,“苏沫啊。”
过了片刻,他的情绪才平静了些。
“就是这样了,”秦沉月道,“苏沫醒了,那个见鬼的合约,我可是再也不想遵守了,以前是迫不得已,但往后,顾怀辛最好识相点,滚得越远越好。”
苏沫正安静的装死,闻言心中一跳。
——合约?
“秦总。”
一直沉默的楼湛却突然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秦沉月一怔。
“什么意思,”他皱眉道,“这关你什么事吗,楼湛?”
“当然是与我无关的,”楼湛摩挲着手杖,“但秦总似乎忘记了,当初签下合约的,是‘万安集团’执行总裁。”
“你搞笑呢,”秦沉月沉下脸,“一个名目而已,你要不乐意,换个职务好了,我觉得你就安心当个吃红利的样板董事长挺好。”
“秦总卖弄起口舌来,也不输给我们公司专门负责娱乐小版的人。”
秦沉月当即大怒:“你骂我是狗仔?你个跛子。”
楼湛身后一人走出,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他对秦沉月极为得体的微笑:“秦总何必这么生气,您也知道,集团刚进行了新一轮融资,楼总无论如何都得兼任执行总裁的……”
“你知道什么,就来插嘴。”
秦沉月怒斥道。
又对楼湛说:“楼湛,你疯了吧,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吗?”
“我的秘书只是向你解释了万安董事会新做出的决定而已,”楼湛冷冷道,“我也不想跟这种麻烦事扯上关系。”
“楼先生不必忧心。”
雷明突然道:“如果想抽身,您大可以马上离开。我们谁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气氛顿时紧绷。
苏沫乖巧的当挂件,内心波澜起伏。
真是见鬼了,这些人说的合约是什么意思?
“看来楼先生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良久,雷明开口,神情莫测:“才回国两年,万安集团内部并不太平,还腾出精力插手合约,楼总是对自己信心十足啊。”
“说笑了,雷总,”楼湛平静的回应,“那么,按照合约,接下来的三个月——”
他朝雷明伸出手:“这位就由我们万安集团来照看了。”
“……”
苏沫眨了眨眼睛,过了半晌,才有些惊讶的:“啊?”
她声音弱弱的,讶然求证:“是、在……说我?”
这位楼先生,在把她当个物品那样,朝雷明索要吗?
她一开口,秦沉月便马上道:“苏沫,别怕。”
“楼湛,”他皱着眉,“这十年中,万安集团可是一直没出过面。”
“但该交的钱,万安集团也一笔也没漏。”
楼湛漠然道。
随着他的话音,一名随行上前,捧上一个公文包。
“账册就在这里,”楼湛下巴微抬,“秦总要是不放心,可以亲自过目。”
秦沉月讥讽的笑起来:“楼湛,有你的啊,有备而来?”
对此楼湛只是将手杖稍稍往前抵了一点,实木与大理石相撞,轻微的敲击声中,他意有所指:“秦总想将顾怀辛撇开,是能办得到的。但若是万安集团,想必您会三思后行。”
“楼总,”雷明沉声道,“苏沫刚醒来,状况未知,现在该先给她做个全面的体检……”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交给万安集团了。”
楼湛打断了他的话。
他身边那位秘书十分有眼色的道:“几位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来的时候,进山唯一的那条公路,刚好发生了塌陷,有一段路已经被封了起来。”
“不过,也不必担心,”秘书笑吟吟的,“考虑到也许会封道,我们调了两架直升机,马上就到。”
苏沫倏然睁大了眼睛。
飞、飞机?
“您也知道的,”秘书继续道,他摊开手,十分无奈的样子,“如今政策收缩,对于私人飞行物的管控已经很严格了,不过我们万安集团与本市媒体的关系一向不错,用电视台的名义调遣,还是做得到的。”
秘书又奉承了几句,便笑吟吟的退了回去。背着手安静的当布景板。
而在场所有人,都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秦沉月怒视着楼湛,雷明沉吟不语,楼湛则摩挲着手杖。
只有苏沫,内心不断的:
飞机啊,那可是飞机啊!
为什么这些人好像在说‘找了两个白菜来’啊!
紧接着,她听见一阵轰鸣。
苏沫抬起头,便看见天际远远的飞驰而来两个庞大的物体。
礼堂外是一大片平整的草皮,狂风卷来,苏沫的发丝飞舞着,她睁大眼睛,看着那两个庞然大物缓慢降落,掀起的风把附近的景观树吹得摇晃不止。
苏沫目瞪口呆。
出现了!
真的是直升机啊,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的东西。
虽然已经意识到这些人非富即贵,但苏沫之前是凭借普通工薪阶层的眼光,把他们套在乡镇企业家、某同学的同学的有二十套房的远亲,这类普通的‘有钱人’模板里。
而现在,看着缓缓停下的那两架飞机,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的‘富’、‘贵’,远超她想象的程度,甚至已经可以用‘阶级’来做后缀形容。
所以。
她。
为什么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呢!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没谁来回答她了。秦沉月依然忙着怒瞪楼湛,雷明的嘴唇紧抿着,众人一言不发,直到那两个白菜停稳了,仍旧是那秘书,十分有礼的道:“我们已经通知了本市最好的疗养院,现在出发,二十分钟后就能抵达。”
他对苏沫露齿一笑:“接下来,由我们来照顾苏小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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