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普通秋日上午所发生的事，注定会改变许多人，注定会影响许多事，就像是在温暖平和的海域里放归了一条幼小的鲨鱼一样，时间会使得后续发酵的严重程度或许是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始料未及的。
但对于那些亲眼目击者来说影响或许更为直接一些，正如对于鸣梧市公安局长张冀忠所造成的震撼一样，他或者更多和他一样的人的思想、认知乃至于对世界的印象都在这短短十几分钟里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剧烈冲击，而这或许在短期内都再难恢复到此前的‘正常’当中去了。
所以张冀忠作为一个复员从事这个行业将近二十年的老警员，现在正一脸严肃的认真听取着视频通话里一个陌生年轻男子的声音，对方那头并没有开启摄像头，但久经世故的他听声音就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年纪和警局里那些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们差不了多少。
然而他依然和对方以几乎是平等协作的语气交流着，甚至更多的时候是遵从着对方的建议指派行动。
“我这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把警员们的身家性命交到一个自己对其一无所知的人手上”，张冀忠不禁想到，“不过，”他看了看视频通话的来电显示，“对方使用的是秋莎的账号，或许是秋莎足够信任的人吧……但愿是。”
“张叔叔，不知道目标的活动方向是否有所改变？”手机里的声音把张局长从自问中唤回了现实，他抬头看了看监视器屏幕，“并没有，他们依然在向你说的那个目的地快速移动，似乎是为了提高速度，那个男子将女子背了起来一起前进。”
“好的，”接着张冀忠听到手机喇叭里传来长长一道松气声，“按着对方现在的行进速度，张叔叔您看在他们到达指定区域之前咱们准备埋伏的全部人员能就位么？”
张冀忠甚至不用估算就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不能，时间太紧了，对方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前进的速度极快，估计很快就能到达目标地点了。”
“唔……”对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您看来，这两个歹徒进入警局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异常举动么？在张冀忠看来这一男一女就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正常的举动。
“他们进入警局大楼门口后似乎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张冀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这边最大的发现也可以说是疑问和盘托出，“根据我们警方这边面部识别的结果，对方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夫妻，但丈夫年龄三十五岁，妻子年龄三十四岁，原本刚进入警局时的监视记录上看年龄都还是正常的，但越往后两人的外貌就迅速衰老了起来。尤其是妻子李娥莉，现在看上去几乎变成了一个老太太。”
言语或许很难形容清楚，张冀忠索性把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了监视器上的画面。
屏幕上，一个头发斑白的男子正背着年龄看上去足以做他奶奶的女子飞速蹬着楼梯上的台阶，一步几乎就能跨越七八级，呼吸间就穿过了楼梯中间的拐角处，继续向上飞奔。
“你说什么？！他们在飞速的变老？”对方的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很难想象是吧？我当初……”
“我知道了。”张冀忠原本还想解释几句，但对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本来听起来荒诞不经的发现，而且语气听起来貌似……很高兴？
“怎么对付他们我有些头绪了，”男子从扬声器里传过来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不过，假如行动过程中意外杀死对方的话，应该不算是故意杀人吧？”
“……”张冀忠在话筒这头沉默了一会，“可以就地击毙，不过考虑到后续的可能的报复或是人身安全问题，请尽量由我们警务人员来实施。”
“好勒，这我就放心了，”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现在，我有个计划……”
“……当然，在这之前，我要亲眼看看那两个闯进警局的歹徒。”洛柯在手机话筒这边说道。
他确实要亲眼“看看”他们，警察局长张冀忠提供的情报刚听到时他甚至有石破天惊之感，一切似乎都说的通了。
为什么敌人敢于只有两个人就硬闯警局？
一般来说，进攻防守严密的地方达成某种特定目的的话，派出少数精英潜入执行任务是相当合理的举动，对方的目标是‘门’，说白了，目的的对象就是我本人，那么派出两个人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疑点太多了。
没有任何前期准备的迹象，一开始既不知道我的准确位置，也没有外部援护的队员，进入警局后一丝一毫伪装的意思都没有，太过高调的吸引了警方全部的注意力，这一点都不像是派出来进行特殊行动的战术尖兵，倒像是……两枚过河的卒子一样！
再联系上对方超然的手段和原本平凡无奇的普通老百姓身份，还有刚刚老爷子附身操控自己的能力以及他们在不断变老的事实……
真正的原因就是，对方这两个人说白了也只是在什么莫名怪物操线下的傀儡而已，而他们展现出的神奇能力的代价，就是‘它们’所附身的普通人的寿命。
洛柯就附身能力咨询了穆老爷子后才知道，他并不会那种可以完全操控他人的能力。老爷子自己的附体能力更像是一种自动驾驶功能，并不能像这两个人一样耗竭宿主本体的身体机能而施展出超自然的本领。
按照洛柯自己的理解，说白了就像是电脑硬件和操作系统一样，老爷子的附体像是在固态硬盘刻录的原本系统，也就是宿主本身的思维操作体系之外加装了一套新系统，说来有些让他苦笑不得的是，新系统虽然能操作机体硬件本身进行运算，但运算数据结果还是会发给原先刻录的系统，也就是他本人即使被老爷子控制了身体行动，五感反馈的结果还是会传递给洛柯自己，这更像是老爷子手把手按着洛柯去进行某些行为一样，当然，至于某些人自己乐不乐意被强行执行一些操作，就只有本人知道了。
咳咳……说正事，老爷子附体时并不分享洛柯的感知，他作为鬼魂自己有一套超自然的感觉体系，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洛柯能够边隐秘潜行边和张局长谈笑风生的原因。
但是这两个来寻找洛柯的‘人’的附体方式就完全不一样了。洛柯猜测它们更像是一种有着独立意识的病毒，通过某种方式寄生到了原先的系统里，然后篡改权限获得了身体完全的支配权，而且将系统的各项设定文件翻的七零八落，最后通过加速硬件设备老化的超限运行获取到远超设计规格的运算性能。也就是刚刚张局长所告知的他们能够躲避子弹的超人能力。
不过，既然推测出对方施展这些超能力的代价是宿主寿命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而且对方两人之中的女性已经明显虚弱到不得不依靠同伴背着的程度，也就是说，真正有威胁的对手可能只有男子一人。
但让洛柯隐隐有些不安的是，假如同伴是附身到别人身体上而又已经基本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的话，为什么那个男子还要背着她过来寻找自己？
除非，洛柯紧了紧捻动着胸前红领巾的手指，除非她还有一些别的功用。
所以洛柯必须要冒险‘看’一眼这两个人，用他自己的双眼。
鸣梧市作为省会大城市，警务人员的数量自然也非比寻常。本市的警局大楼几乎成为了坐落的这片区域的一栋地标性建筑。作为普通人的洛柯平时虽然对警局不怎么关心，但也多少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一些这栋警察们办公大楼的情况，毕竟是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市民了。
大楼总共有三十六层，地下三层，地上三十三层，从地面数起下面六层极为宽阔，像是巨大的基座，接下来再往上的六层渐渐收窄，最后二十一层更“苗条”些，像是普通的写字楼一样。
但如果从大楼正面上看，三十三层的地表建筑像是一把直指苍穹的利刃一样，结合其作为市公安局总部的这一情况，被很多市民称为亮剑大楼。当然，这栋大楼的样子也有别的一些解释，有说像是纪念碑的，但大楼所在的这片地方直到开发前都是片乱坟岗，国人多少还是信风水一些，像碑的说法就有些忌讳，流传的自然隐晦一些。
洛柯刚醒来时就在占地面积最大的下六层的二楼收押室里，他原先还以为是地方的派出所，结果坐着电梯被拉到六楼的审讯室里时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从电梯透明的玻璃上甚至能俯瞰到警局大楼外自带的铺着白色水泥板的小广场。
后来他被女警带到的地方就要偏僻的多了，在地上十二楼的一个角落里，而现在他则转移到了同楼层另一处楼梯口附近。
洛柯在脑海里回忆这些，自然是为了寻找最合适的观察对方的地点，最坏的打算是自己一露头就被目标感知到，然后不顾一切的寻踪追击过来。
也即使说，必须要做好自己有可能变成鱼饵的准备么？
逃跑洛柯倒不怕，到时候可以继续让穆老爷子上身操控自己一直全力奔跑就好，问题是怎么限制对方男子的活动？
啊，洛柯苦恼的挠了挠头，所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作为一个此前从未来过这栋大楼的普通市民，自己既没有地利也没有天时，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警方愿意听从自己的建议，可以凭借人和赌一把。
“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栋楼里有什么可以看到别人又不会被对方看到的地方么？”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洛柯向身旁的穆警官求助道。
结果对方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反盯着洛柯试图弄明白他的目的，最后犹豫了下说道：“确实，大楼里可能有一个地方比较符合你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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